“這可真是奇怪,”沙伊爾皺著眉頭,語氣中帶著幾分不耐,“賴林一向喜歡和我們這些商人打交道,只要我們帶著貨和錢,他哪次不是熱情招待?怎麼現在閉門不見了?”
阿布林靠在桌邊,一邊把玩著手中的杯子,一邊嘆了口氣:“很明顯,他是在避而不見。這個時候,他恐怕不想跟我們這些商人扯上太多關係。輪臺的事鬧得這麼大,他不敢站在風口浪尖。”
緊接著,他頓了頓,繼續說道:“現在最壞的結果,便是他和龜茲王意見一致,都想對大漢下手,如果兩個人都是這麼想的,那麼這件事可算是迴天乏力了。”
沙伊爾聞言,臉色變得更加難堪,他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幾乎快要壓抑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如果賴林和龜茲王的目標一致,那麼他就是個徹底的蠢貨!難道他看不清楚,大漢的商路斷了,龜茲會跟著一起沉淪?靠鮮卑那些貪婪的蠻子,他們能有什麼未來?鮮卑想要的,只是把龜茲當成一個棋子!”
阿布林苦笑了一聲,把杯子放下,無奈地說道:“沙伊爾,這世上的蠢貨多了去了,賴林也並不希奇。對他來說,只要現在還能從鮮卑那裡撈點好處,再鞏固自己的地位,他才不在乎龜茲以後會怎麼樣。而白仇呢?恐怕他的野心已經讓他完全忽視了風險。”
沙伊爾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咬牙道:“不行!我們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如果賴林和龜茲王真是一條心,那輪臺的漢使和大漢的商路就徹底沒救了。我們靠這條商路吃飯,這一次,絕不能眼睜睜看著它毀掉。”
阿布林沉默了一會兒,目光中多了幾分憂慮:“可我們現在能怎麼辦?賴林拒絕見我們,龜茲王更不可能理會我們的勸告。就算我們試圖聯絡其他貴族或商隊,他們也未必願意冒這個風險。畢竟,得罪白仇王和賴林的代價太大了。”
沙伊爾沉默片刻,猛地站起身,說道:“不管怎麼樣,我不信他真的不見人。走,我們親自去趟大將軍府,我就不信連門都進不去!”
阿布林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點了點頭:“好吧,試最後一次。不過沙伊爾,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吃閉門羹的滋味可不好受。”
龜茲將軍府前。
夕陽漸漸西沉,城中的燈火已次第點亮,沙伊爾和阿布林帶著幾名隨從,來到賴林的大將軍府。
高大的府門緊閉,門口站著幾名手持長矛的守衛,臉上寫滿了冷漠與警惕。
沙伊爾走上前,拱手說道:“勞煩幾位通報一下,就說商人沙伊爾和阿布林求見大將軍,有重要的商貿之事相商。”
守衛看了他們一眼,語氣冷淡:“大將軍事務繁忙,不見外客。”
沙伊爾微微一愣,臉色頓時變得難看:“我們可是將軍的故交,而且還帶了重禮,專程來拜見大將軍的!你們就這麼直接回絕了?至少通報一聲,總要給個交代吧?”
守衛卻依舊不為所動,只是冷冷說道:“大將軍下了令,這段時間誰都不見。兩位請回吧。”
沙伊爾氣得臉色鐵青,他看向阿布林,正要再說些什麼,卻被阿布林一把拉住。
阿布林朝守衛點了點頭,低聲道:“既然大將軍有令,那我們也不便打擾,請代為通報,若大將軍有需要,我們隨時聽候差遣。”
守衛點了點頭,卻絲毫沒有通報的意思,依然冷冷地站在原地。
沙伊爾瞪著那幾位守衛,握緊的拳頭因憤怒而微微顫抖。
但最終,他還是狠狠一跺腳,轉身和阿布林一起離開了。
回到居處後,兩人滿臉頹色,沉默地坐在房中,誰也沒有說話。
沙伊爾雙手抱頭,靠在椅背上,整個人看起來疲憊又惱火。他咬了咬牙,低聲咒罵道:“賴林這個混蛋,明明靠著我們這些商人發了多少財,現在卻敢這麼對我們閉門不見!他還真以為自己能當縮頭烏龜到最後?”
阿布林嘆了口氣,倒了一杯水,遞到沙伊爾面前:“別罵了,沙伊爾。賴林現在就是在避嫌,他不想冒任何風險,也不想背任何責任。對他來說,我們這些商人只是棋子,他隨時可以棄子保帥。”
沙伊爾一巴掌拍開那杯水,冷笑道:“保帥?他以為自己能保得住?等到鮮卑人把他榨乾,龜茲王再秋後算賬,他還有什麼下場?他賴林不過是個被利用的傀儡罷了!”
阿布林聳了聳肩,無奈道:“可他自己不這麼想。沙伊爾,與其在這兒生氣,不如想想接下來怎麼辦。賴林是靠不住了,我們必須找到其他人。”
沙伊爾沉默了片刻,眉頭緊鎖:“其他人?在龜茲,能比賴林更有權力的人只有白仇王,可白仇王根本不會理會我們的利益。我們還能指望誰?”
他說完,目光不經意間落在了房間角落裡的一個包裹上。
那裡,靜靜地躺著他從涼州帶回來的兩個琉璃,在燭火的映照下,微微泛著淡淡的光澤。
沙伊爾盯著包裹,目光逐漸變得深邃,神色也從最初的猶豫轉為一種隱隱的拒絕。
他緩緩站起身,低聲說道:“去找......大王子。”
“什麼?”阿布林愣了一下,顯然沒有明白沙伊爾的意思。
“以獻禮的名義,去見大王子!”沙伊爾一字一頓,咬牙切齒地說道。
阿布林臉色微變,連忙問道:“你是認真的嗎?大王子雖然是白仇王的長子,可自幼不受喜歡,遠遠不及二王子,不僅手上的權力不及賴林,甚至連自己的地位都未必穩固。找他,風險太大了!我們一旦賭錯了人,後果不堪設想!”
沙伊爾冷冷地盯著阿布林,嘴角浮現出一抹冷笑:“你以為我們現在還有別的選擇嗎?賴林閉門不見,白仇王冷眼旁觀,我們若不找一個能與賴林和龜茲王抗衡的勢力合作,就只能坐以待斃!而大王子……是我們最後的機會。”
阿布林沉默了。
他知道沙伊爾說得沒錯,局勢已經逼到這個地步,他們再沒有迴旋的餘地。
但大王子,白霖,是白仇王的長子,也是龜茲王儲之位有力的競爭者之一,他的支援固然可以給他們帶來翻盤的希望,但一旦大王子失敗,他們這些和他站在一邊的人,結局只會更慘。
向來,儲君之戰都是殘忍的。
這樣的做法,可以稱之為賭命了。
“沙伊爾,”阿布林猶豫片刻,終於開口說道,“你確定他會接受我們?這兩個琉璃雖然珍貴,可對大王子來說,未必就能讓他冒險站到我們這一邊。”
“他會接受的。”隨著思路的清晰,沙伊爾的語速越來越快,眼光越來越明亮,“大王子目前正夾在白仇王和其他王子之間,他需要的是支援,哪怕是商人的支援。”
“再說,這琉璃不僅是珍品,更是涼州的象徵,與大漢合作的象徵,它可以讓他看到,我們這條商路對龜茲有多重要,大漢的幫助對他來說有多重要。”
“如果他有一點頭腦,就不會拒絕我們。”
阿布林無奈地嘆了口氣,點了點頭:“好吧,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我陪你去。不過……”
他抬起頭,目光中帶著一絲凝重,“這一步若是走錯了,我們可就真的沒有退路了。”
沙伊爾勾起嘴角,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退路?從我們決定和賴林、白仇王作對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沒有退路了。”
......
次日清晨,倒數第六天。
沙伊爾和阿布林帶著兩個琉璃,悄悄前往大王子的府邸。
大王子的府邸位於伊邏盧城偏西的一角,相比白仇王和賴林的豪華府邸,這裡顯得低調許多。
沙伊爾的心中七分忐忑,三分期待。
他清楚,這一趟若是成功,或許他們還能改變局勢,但若是失敗,他們的命運也許會比輪臺的漢使還要糟糕。
餓死?
那簡直是一件奢望的事情。
在府邸門口,守衛上下打量著他們,表情冷漠。
沙伊爾壓下心頭的緊張,微笑著遞上了一袋沉甸甸的錢袋,同時低聲說道:“煩請通報一聲,就說商人沙伊爾,特意為大王子獻上從涼州帶回的珍寶。”
守衛接過錢袋,掂了掂重量,目光閃過一抹意動,但依舊沒有鬆懈,只是冷冷地說道:“你們等著。”
隨即轉身進府通報。
沙伊爾站在門口,手指緊緊攥著衣袖,指尖甚至有些微微發白。
過了許久,守衛終於回來,開口道:“大王子同意見你們,跟我來吧。”
沙伊爾的心猛地一跳,隨即深吸了一口氣,跟在守衛後面,步入了大王子的府邸。
府內陳設雅緻,沒有奢華的裝飾,更多的是一種簡樸的實用性。
兩人被引入廳堂,白霖已經在座。
他穿著普通的龜茲貴族服飾,臉上帶著一絲溫和的微笑,顯得平易近人。
“兩位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了。請坐,不必拘禮。”
沙伊爾和阿布林對視一眼,略微放下了一些警惕,拱手施禮後坐下。
沙伊爾看著這位年輕的大王子,心中略有些意外。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聞中的大王子,他原以為白霖會像白仇王一樣冷漠,但眼前的這位王子卻顯得十分謙遜,甚至有些書生氣。
“沙伊爾,阿布林,”白霖微微一笑,“聽說你們帶來了珍寶?從涼州遠道而來,一定是貴重之物。不知能否讓我一觀?”
沙伊爾連忙解開包裹,將那兩件琉璃小心翼翼地擺在桌案上。
琉璃在燭火的映照下,散發著純淨的光芒,似乎整個房間都因它而多了一分靈動。
白霖輕輕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桌前,俯身仔細端詳著琉璃。
他的目光中帶著幾分讚歎,但很快又搖了搖頭,溫和地說道:“琉璃果然精美,貴重異常。”
“但這樣的珍品,龜茲的商賈遠比我更需要。”
“你們費盡千辛萬苦帶到這裡,竟然捨得獻給我,實在讓我受之有愧。”
沙伊爾連忙起身,拱手說道:“大王子,此物雖珍貴,但在我眼中,它不過是手中貨品。小人之所以將它獻上,並非為了圖報,而是希望大王子能聽聽我們的想法,為龜茲的未來多一分考慮。”
白霖轉過身,看著沙伊爾,有些疑惑地問道:“為龜茲的未來?此話怎講?”
沙伊爾吸了一口氣,臉色變得鄭重起來:“大王子,您應該已經聽說輪臺的局勢了。”
“王上下令圍困漢使,這看似是為龜茲爭取主動,但實際卻危機四伏。”
“漢朝是西域的經濟命脈,一旦商路被切斷,不僅商人們會失去賴以生存的貿易,龜茲的國力也會受到極大的削弱。”
白霖聞言,眉頭微微一皺,但並沒有立刻反駁,而是低聲說道:“沙伊爾,我知道你的擔憂。”
“只是......父王自有他的考量。”
“此事事關重大,我雖為人子,但實權並不在我手中,實在難以插手。”
阿布林見狀,也連忙附和道:“大王子,小人斗膽多言。如今鮮卑的勢力已經深入西域,他們看似與龜茲結盟,但實則只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鮮卑的騎兵可以助龜茲掌控西域,但若龜茲被漢朝孤立,商路崩潰,鮮卑會趁機將整個西域吞併,那時,龜茲不僅失去商路,甚至可能成為鮮卑的傀儡。”
“您身為大王子,龜茲未來的希望,此時正是您展現智慧與擔當的時候!”
白霖沉默了片刻,緩緩坐回座位,目光中沒有憤怒,也沒有戒備,而是帶著幾分思索和憂慮。
沉默片刻後,他低頭抿了一口茶,輕聲說道:“兩位的話,我聽懂了。你們是希望我為漢使出面,為商路發聲,對嗎?”
沙伊爾拱手道:“正是如此。”
“我們並非要求您直接違逆王上,而是希望您能在王上面前進言,緩和與漢使的關係。”
“只要輪臺的圍困解除,商路恢復,我們這些商人自然會對您感恩戴德。”
“將來您若需要我們的支援,我們必定竭盡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