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沙伊爾的質疑,許攸面不改色地撒了個謊。
“沙老闆,輪臺出了這麼大的動靜,想必我們袁刺史不久就會收到訊息。”
“主公你是見過的,他忠君愛國,向來眼裡容不下沙子。”
“所以,漢朝的天兵也不日將會到達。”
“只要我們能撐到援軍達到,龜茲王的計劃便會徹底瓦解。”
“到時候,您不僅能保住性命,還能成為大漢最尊貴的座上客。”
“反之,龜茲王的封鎖一旦成功,您將市區的不僅僅只是及財富和地位,還有未來。”
這番話說的有理有據,很難不讓人信服。
除了開頭那句許攸撒了個謊——他並不知道袁紹多久能夠收到訊息,甚至收到訊息時,他們會不會連同西域官邸的漢吏們已經死了——除此之外,其他的都屬實。
沙伊爾目光復雜地看著許攸,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著,片刻之後,他沉沉地嘆了口氣:“許君,你的話我信了,我不過我得告訴你,這件事風險極大,你們能保證不會讓龜茲王的人查到我的頭上嗎?”
這句話一出,這件事算是達成九成的意向。
許攸微微一笑,“沙老闆,你只需協助我們聯絡商人,負責提供掩護,具體的行動由我們來安排,如果出了事情,也不會牽扯到你的身上。事成之後,您的功勞,大漢是不會忘記的。”
沙伊爾點點頭,臉色緩和一些,“好,我答應你。”
隨後他起身示意兩人隨他走到內院,一邊走,一遍低聲說道:“許君,你的計劃雖然大膽,但在輪臺這種局勢下,想要成功,必須極其小心。我可以試著聯絡幾位商人,但這些人各懷心思,有些膽小如鼠,有些則未必信任你們漢人,想要他們出力,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許攸跟在他身後,淡淡一笑:“沙老闆,這些商人和您一樣,無論他們心裡怎麼想,只要認清局勢,便會知道該如何選擇。我們要做的,只是給他們一個足夠的理由。”
沙依爾回頭看了他一眼,輕哼一聲:“理由是其次,利益才是關鍵。你們打算用什麼來打動他們?”
許攸停下腳步,伸出了兩根手指頭:“兩個理由足夠了。”
“第一,漢朝的商路一旦斷絕,他們就會血本無歸。”
“第二,這場局勢並非龜茲王能完全掌控的,漢軍的援軍已經在路上,他們身為靠著大漢養家餬口的人,必須要押注在大漢這一邊,否則不僅失去財富,連性命都難保。”
沙伊爾停住腳步,轉過身來直視許攸,有些狐疑地問道:“你確定援軍會到?”
許攸臉不紅,心不跳,篤定的不能再篤定地回答道:“這是必然。”
“龜茲王的封鎖無法持久,他的每一步都在冒險,他想稱霸西域,不光大漢不會坐視不理,就連西域諸國也不會坐視不理。”
確實,在幾十年前,西域諸國請求大漢在西域重置西域都護府,讓大漢管著他們,但是卻被拒絕了。
無他,費力不討好。
“沙老闆,這條商路對大漢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漢使困在輪臺的訊息,朝廷一定會收到,到那時,龜茲王就算有鮮卑撐腰,也難以抗衡漢朝的軍威。”
“別忘了,我們剛剛在涼州可是將檀石槐打的屁滾尿流。”說著,許攸不自覺地挺直了脊背,“要知道......那一戰,我也在。”
這一句話,徹底算是給了沙伊爾吃了一個定心丸。
他拍著胸膛向許攸保證道:“好!我試著聯絡幾位商隊的頭目,但你們也要做好萬全準備。如果有人走露了風聲……”
許攸目光一凜,冷冷說道:“若有人走漏風聲,他將承受到來自大漢的怒火。”
說完,他微微靠近一步,盯著沙伊爾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
這句話擲地有聲,如同一柄利刃刺入空氣。
沙伊爾聽得心頭一震,縱使此時正值盛夏,他卻感到後背冒起了一層冷汗。
大漢的......怒火嗎?
“跟我來,我帶你去找他們。”
......
接下來的事情便順理成章了起來。
在有沙伊爾作為擔保的前提下,許攸憑藉三寸不爛之舌說服著其他人加入自己的隊伍。
當然,這些人都是沙伊爾精挑細選,絕對信得過的朋友——畢竟,他也不想將身首異處。
所以,一切順理成章了起來。
一帶二,二帶三。
隊伍慢慢壯大了起來,到最後輪臺城內包括沙伊爾在內的五個和漢朝最為緊密的商隊都響應了許攸的號召。
身為龜茲商人的他們,這一次——
要為了大漢而戰!為了正義而戰!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戰!
想想吧,當年那些附和漢使(班超,班勇)的人,都收穫了什麼?
他們一躍而上,成為了各國的王室、上卿。
現在,亦如當年的一次機會擺在面前,一本萬利。
此時不搏,更待何時?
為自己的明天而戰!
......
夜色深沉,漆黑如墨。
輪臺城在龜茲守軍的嚴密封鎖下,顯得愈發死寂。
偶爾傳來的巡邏兵沉重的腳步聲和低沉的號角聲,如同敲打在每個人心頭的戰鼓,打破了這份壓抑的靜謐。
許攸推開客棧的木門,屋內的燭火微弱地搖曳著,勉強照亮幾張緊繃的臉龐。
伏霖、沙依爾,以及其餘四位被他說動的商隊頭目全都坐在他對面,每個人的神色中都帶著一絲緊張和焦慮。
“諸位,現在漢使被困在官邸之中,糧水斷絕,他們撐不了幾天了。”他頓了頓,目光深深地注視著眾人,語氣愈發嚴肅:“事不宜遲,我們最晚後天,就必須將水和糧食送進去。這是生死攸關的一步。”
屋內一片靜默,唯有燭火輕微地跳動。許攸的聲音再次響起。
“接下來的每一步都至關重要,容不得半點差錯。稍有不慎,不只是我們這些人,整個輪臺的漢使、所有商隊,甚至這條貫通西域的大商路,都將陷入萬劫不復。”
眾人聽得心頭一緊,屏氣凝神地等待許攸的安排。
“沙老闆,這一步需要你的幫助。”
“你在城中找一些願意鋌而走險的流民,在城南幾個關鍵的集市制造混亂。”
沙依爾微微皺眉,抬頭看向許攸,語氣帶著些許遲疑:“許君,城中流民的確不少,但他們大多無所依靠,生活困頓。雖然讓他們鬧事容易,可真要擴大事態,吸引守軍注意,他們未必敢拼命。一旦被抓,他們很可能把我們供出去。”
許攸點了點頭,淡然一笑:“沙老闆,這些人需要的只是一個理由,你跟他們說,你僱他們的原因,只是為了讓競爭對手的生意做不下去——我們需要商隊配合,假意發生衝突。”
沙依爾聽得一愣,“假意衝突?你是說讓我們的商隊和其他商人‘打起來’?”
許攸點頭:“不錯。一場看似因利益糾紛而起的衝突,正是最好的掩護。龜茲守軍見到這種事,不會立刻下狠手,只會先派人前來調解。一旦守軍被牽制,城內的防備就會鬆動,我們的送糧行動才有可能成功。”
一旁的魯老闆皺眉道:“可這樣的衝突,守軍很可能看出端倪。我們若被盯上,豈不是自找麻煩?”
許攸神色一沉,“魯老闆,你放心,這場衝突只需持續半個時辰,目的是吸引守軍而非真正打鬥。事後我們會立刻退場,讓他們無從追查。更何況,龜茲王的守軍正忙於監視官邸,不會輕易懷疑商隊的衝突另有圖謀。”
沙依爾沉思片刻,嘆了口氣:“好吧,我試著安排,但我們需要明確衝突的地點和方式。萬一場面失控,後果不堪設想。”
許攸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輪臺的簡易地圖,攤開在桌上,用手指點了點幾個標記:“衝突的地點定在這幾個地方——城南的茶葉市場,布匹交易點,以及主集市入口。這三個地方都是商人和流民常聚的地方,守軍對這些區域的監視相對鬆散。”
他繼續說道:“沙老闆,您的商隊和魯老闆的商隊假意因貨物糾紛發生爭執,可以聲稱某一批貨物價格不公,甚至造些假證據,比如有人‘搶走’了布匹或茶葉。讓衝突看起來真實且激烈,但又不要造成真正的傷亡。”
這裡,許攸安排的非常細緻。
但是隻給了大定的框架範圍,但怎麼來實施,這些商隊是專業的——還是得他們來。
魯老闆點頭,表情雖然緊張,但還是勉強答應:“我明白了,到時候我們裝成爭搶貨物,雙方帶幾個人做做樣子,再僱一些流民來圍觀起鬨。這樣就能引起守軍的注意。”
緊接著,許攸再次指向地圖,手指劃過主街道,落在一條隱秘的小路上:“糧車將從這條偏僻的小巷出發,避開主要街道,趁守軍調動之際,直接抵達官邸後門。”
沙依爾聽完:“如果守軍反應太快,我們的行動時間很可能不夠……”
許攸打斷了他的話,極為肯定地說,“所以我們必須確保衝突的規模足夠大,吸引守軍調動更多人手。沙老闆、魯老闆,你們的人在關鍵時刻要表現得更激烈一些,爭吵聲大一點,最好引發小範圍的推搡甚至鬥毆,讓守軍誤以為局勢不可控。”
他停頓片刻,又補充道:“至於可能的風險,我已經考慮清楚,我們的人必須在衝突開始前安排好退路,必要時,甚至可以用金錢打點一兩名守軍,讓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屋內再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只有燭火跳動的聲音清晰可聞。
最終,沙伊爾深吸了一口氣,沉聲說道。
“好吧,既然如此,我們就賭一把,希望許君的計劃真的能成功。”
......
......
......
翌日,輪臺城,清晨。
天色灰濛,東方的日光被厚重的沙雲遮蔽。
整個輪臺籠罩在一片暗黃的朦朧中。
風捲起地上的沙塵,呼嘯著穿過街道,將鋪面的門板撞得“咣咣”作響。
集市的街頭,人影稀疏,商販們三三兩兩地忙著擺放位置,臉上帶著警惕和疲憊的神色。
空氣中瀰漫著乾燥的塵土氣息,伴隨著低沉的馬蹄聲和巡邏兵的腳步聲,輪臺成的緊張氣氛一如既往。
然而,在這壓抑的平靜之下,暗流正在湧動。
集市的入口處,幾輛裝滿貨物的木車停靠在一旁,幾個龜茲商隊的夥計正在吵吵嚷嚷。
沙依爾的商隊和魯姓商人的手下已經分別佈置妥當,他們一邊假裝整理貨物,一邊眼神交流,暗自準備。
不遠處的路邊,幾個流民懶散地靠在牆邊,嘴裡叼著乾癟的草根,漫不經心地觀察著四周。其實他們早已接到了對方的安排——一旦衝突開始,他們便立刻起鬨,把魯老闆(沙伊爾)的貨物全部扔下。
集市的另一端,幾個龜茲守軍正站在一處角落,手持長矛,表情冷漠地掃視著集市上的人群。
他們已經習慣了最近的緊張局勢,對商隊之間的小衝突並未過多關注。
時辰接近正午,第一聲爭執響起。
“你這批茶葉是怎麼回事?怎麼敢標這樣的價格?”沙依爾忽然大聲喝道,手指著魯老闆的一輛貨車。
魯老闆早已做好準備,立刻針鋒相對:“放你的狗屁!這價格早就定好了,輪臺城的行規就是這樣,你要是嫌貴,可以不買!”
對於今天的形成,下面的人大多都是不知道的。
所以,當兩個人爭鋒相對的時候,其他的夥計紛紛圍了上來,一副劍拔弩張的味道。
讓我來看看——
是哪個不長眼的人,敢和我們老闆作對?
而隨著這樣的情形,頓時吸引了周圍人的注意。
不少流民和商販停下手裡的活計,圍過來看熱鬧。
“搶劫啊!”沙依爾這邊不知道是哪個的夥計忽然大喊一聲,猛地拽住對方的衣襟,用力一拉,將一卷茶葉從貨車上扯了下來,“你們這些人簡直是胡作非為!這茶葉根本不值這個價!”
對方的夥計立刻紅了眼,毫不猶豫地還手,兩人很快扭打在一起。
旁邊圍觀的流民見狀,立刻起鬨叫喊:“好啊,搶東西了!搶東西了!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