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皇的請帖。
她以為是邀請她呢。
可他卻清楚,那是清醒後的孃親已經得知了淫龍出現的事情猜到了個大概,所以在召喚他回去。
他的孃親,在召喚小九回去。
那些久違的記憶湧上心頭,那些不堪的過往襲裹他身體。
突然就想什麼都不理會。
不再回去,不再面對!
什麼都不管也不顧,和她一起永遠離開這個地方。
他就像是個溺水的人,非常想抓住她這根救命稻草。
可是,沒勇氣去伸手。
他怕把她拉下水。
也沒法,拋棄那所有的一切。
畢竟那麼多他在意的人都因他悲慘去世。
畢竟他,做下了那麼多的孽事。
他憑什麼,又有什麼資格去追逐美好。
他就是一個,早該去死的存在!
這世間所有的一切,都與他沒有干係。
她笑著朝他揮手,讓他等她回來。
他微笑看她轉身離開。
卻沒能等她。
他要比她早一步回到聖殿。
孃親的清醒雖然比較意外,但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意外。
他並沒有喚醒神識中休養的父親。
他離體,魂識凝結成形,親手剝了自己的皮骨。
一點一點,痛,卻高興。
畢竟,就算他不存在了,可他的皮骨還會伴著她。
他那些在意的兄弟都因他而死,但現在,還有一個他的兄弟會因他而生。
他其實,一點都不悲傷,他很高興。
能有幫到自己在意的人的一天。
他很高興,終於解脫。
可是在消耗自己的魂源幫孃親剝離那些淫邪之氣的時候,他的父親清醒,然後用最激烈的手段代替了他。
父親消散。
甚至來不及和他說半句話,只一臉慈愛又憐惜的望著他。
他的父親,什麼話都沒有說。
只用這種方式告訴他,他愛他。
父親願意用自己的死換他的生。
可就算他可以存活,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
他父親無法明白,活著對他來說才是一種煎熬,才是一種生不如死的折磨。
自看到父親那一日就想流淚卻一直隱忍的他,那一刻終於淚流滿面。
孃親清醒,望著驚喜的喊著:“小九,小九,你來找我了?”
他雖然在關鍵時刻被父親代替而沒有消散,但終究損耗嚴重,令他這條神識本就弱的淫龍愈加弱的淡如虛影。
甚至都無法凝實一個身體,他看到自己的孃親想要擁抱他卻穿過了他身體,然後扭頭,一臉淚汪汪的望著他。
“小九,小九,你這是怎麼了,你這是怎麼了?”
他伸手,用自己虛無的胳膊將孃親環繞,他輕聲在孃親的耳邊說:“七娘,我來找你了,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久。”
既然,不能以自己的身份活下去。
那他就做父親好了,做一個孃親眼中的父親,做一個可以讓孃親開心並有支撐與動力的、真正的小九。
沒有身體的他,身上的氣息會擴散的更加嚴重。
他需要一個鎮魂陣,這樣他就不會干擾到任何人。
他其實沒想到,有那麼一天,他還會再見到楚歌。
不,其實他見過她很多次了。
她佈置鎮魂陣的時候,他一直都在一旁默默的、無形的看著她。
看見楚歌和七娘相處的那麼融洽,他心底,說不出是什麼樣的滋味。
他極近貪婪一般的看著她的一顰一笑,看著她認真佈陣的樣子。
他一直都想對她說:她認真的時候很美。
那種美,是一種可以令人折服,令人沉醉的魄力。
可好似,再也沒有機會告訴她了。
但他沒想到,有那麼一天,她會找上他。
她問他:你是誰?
他是誰?
他也不知道。
他沒有姓,沒有名字,沒有兄弟姐妹。
他是誰?
他就是一個罪人,一個把所有人都拉入了地獄,一個做了無數孽事卻還活著的罪人。
他是一個,不配擁有光明,不配擁有任何美好的罪人。
她問他:就這樣了嗎?
是啊,就這樣了。
他聽出她聲音裡的不甘心。
他覺得,她或許猜到了,他是誰。
可是,可是再多的不甘心,再多的希冀,也都沒有半點的用。
他如今只是一隻沒有皮骨的淫龍。
他若是選擇身體,她就不能再為她的朋友、他的哥哥找到身體。
他若是選擇自己,他的孃親該怎麼辦。
他若是離開這個鎮魂陣,他會令她變成孃親那般的存在。
所以,只能這樣了。
他本就是一個罪人,他一開始就不該活在這世間。
他曾無數次的在心底哭著喊著爹爹、喊著孃親、喊著舅舅。
他曾悲憤的問上天為什麼讓他存在。
他的存在,就是罪惡。
他就不該出生在這個世間!
可是現在,他卻無比的慶幸,慶幸他活了下來。
慶幸他一直堅持的活著。
因為活著,才能遇到她。
如果遇到她要承受這麼多,那他甘之如飴。
他看著她背影漸行漸遠。
看著她最終遠離他視線。
“再見!”他在心底對他的愛人說:“再見,愛一個人,就要放手讓愛人好好活著,我放手了,所以你以後要好好的,好好活著,快快樂樂。”
後悔嗎?
難過嗎?
並不!
餘生,有屬於他和她的記憶供他沉溺。
餘生,有她的美好供他回味。
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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孃親死後,他並沒有繼續待在大陣中,他離開了大陣,離開了這個世界。
他的魂源已剩不多,他甚至也忘了心心念唸的她。
他穿梭在時空亂流中。
他心心念唸的想要去找一個人。
那個人,是誰,叫什麼,他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要找她。
找她,哪怕用盡他所有的魂源,他都願意。
寂寂無盡頭的黑暗中,他聽到有人輕輕的“咦”了一聲。
“這種時空亂流中竟然還能碰到一絲淫龍魂源,淫龍的皮骨排外無法融合,要是加入一點淫龍魂源煉製,說不定就能解決這個問題。”
他聽不懂這話的意思,僅存的那點意識在下一刻徹底不復存在。
意識消散之際,驀地就想到了兩個字。
楚歌,楚歌……
他沒了皮骨,沒了血肉,沒了意識。
可他把她藏進了他的餘生。
活著,就有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