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間,六界有序,也俱來恭賀新君繼位。
昨日眾仙飛昇,冥玄也是知曉,只當初自己做下的那些事,委實是不甚不光彩,故而未曾露面。
而當時的弱水,尚在冥府將養,也由此機緣從羸弱孤魂,直接飛昇為六界上神。
見得冥玄,對他此舉亦頗為理解。只提醒道:“往事已矣,今逢新君繼位。若然不去,縱使帝君不會怪罪,眾仙家又該如何看待?
屆時,難免有目無天家之嫌!更何況,這也與禮不合。”
冥玄雖然心有負累,卻還是與夫人細說:“昨天不過是眾仙家復歸神位,不去倒也罷了。只這帝君繼位,我還分得清是非輕重,又豈有不去之理!”
寶殿中,雪辰風袞衣黼黻,冕冠十二旒白玉串珠,是更顯雍容俊美,威儀赫赫。
殿上眾仙家亦是盛裝朝聖,風姿卓然。
此時,天庭仙樂風飄,舞池內仙子舒袖,四周更是雲錦宮燈,繁花盛景。
六界領主也各獻奇珍,就如赤鳳神君的“鳳鳴琉璃盞”,可摘星捧月。紫玉仙君的四時鏡,可轉換春夏秋冬。青丘的秘境流水,亦可生息各種幻陣。
冥玄與弱水,亦呈上鳳麟洲水底的泉眼一枚,此物可照凡塵因果,觀萬物生息。
而雪明淨已為雪境之主,攜了雪境帝師,代表雪境臣民,敬獻了萬名冊,以示對雪辰風帝君的愛戴與擁護。又奉有雪靈珠,施以靈力可生漫天風雪。
朱雀也到得天庭,此番慶賀之後,他還是要回到百丈城,那裡有夫人等他還家。
這一年來,人間是廟宇疊起,香火鼎盛,塑了金身無數。
冥雲與墨凌亦趁此盛景,令修界各派與民同樂,各地煙花破空直上,散作星火如雨。
天庭眾神也在鳳麟洲泉眼中,觀看凡間各地盛況。更有直到天枰橋,欣喜著從凡間升起的無數星辰。
這些星辰都是緣凡間黎民的赤誠之心,累世功德而生。就緣這些功德,才令他們在看到流行許願時有所回報。
只這回報,也是回報特定的大功德之人。所以遙望流星許願的人雖多,卻多難以實現。不是不靈,而是功德未足之故。
看著今日盛世,雪辰風不禁感嘆:“眾人為付此出了多少流年,失去了多少性命!
好在,有眾多至情至性,至仁至義之人為此堅持不懈,方有如今永珍歸正。”
月笙亦是感懷:“曾經多少日夜,我都盼著海晏河清,雖懷期盼,卻自感無妄!認為這一天我是看不到!
更沒想到上天對我如此厚待,如今不只看到了海晏河清,還得帝君在側。”
雲澄藉著袍袖遮掩牽過月笙,又糾正道:“在你身側的不只是帝君,更是雲澄,所以這帝君二字,月笙莫要再提。”
月笙含笑,遙望著人間的滿天星火。雲澄又一聲輕嘆:“月笙還有一事,對我多有隱瞞!”
月笙舉目怔然。他這等風姿軒昂,實不該這般似痛還憂。
雲澄又道:“當初在炎城之時,你為何突然失控?且神識失控之後,那些骨君肆意屠戮。而我無論怎樣攻擊,它們也都不曾對我動手?”
月笙默然瞥目他處,雲澄見之不忍,痛惜道:“你走之後,這件事我想了很久。
明白那些骨軍,並非是得你指令才不與我動手,而是你讓我身上有了你的氣息,我身上有你一縷魂識!”
月笙反握了雲澄手心,苦笑道:
“那些過往,除卻澄兒,對我皆是不可承受之重。若論更不可承受,便是怕我自己傷害了你。
當時因我多次自損,神識也就暫保一時無虞。
但是我又怕一時失手,危及澄兒性命,故將一縷魂識寄在澄兒體內,令骨軍誤認澄兒為主。
其實,我縱然魂識俱全,清醒也維持不久,倒不如先保下你再做計較!”
當年血魔花受冥玄之血,又與冥夜定下契約,受其二人至情所向,故生這一切變故。
雲澄知他情義,知他悲苦,眼下普天同慶,萬眾矚目,也惟有伏他耳畔:“以前是你護我安若,今後換我為你櫛風沐雨,不離不棄。”
月笙握他手心,笑的春風和煦。
一場繁華落盡,青霄回到青丘,父君仍然抱劍傷神。
青霄也曾想過,這次大道得正,母后是否也能回來?
昨天那破碎的翡翠玉牌,也已復原重生,成為青疏新的身體。
這一切的一切,卻獨獨撇下了母后在外!或許,她有自己的因緣際遇,只是未到歸來之時!
猶記自己初回青丘,片刻後,又為救凌霄師徒離去,隨之又恐人間不安,同雪辰風兄妹四境巡查。
那番疏落灑然,不過是自己撐出來的表象!
自己方到青丘,便看出那些僕侍懶散,對父王母后怕是多有慢待,想此中定有變故!
縱然這樣,自己離開之時,他們仍道:“六界未定,我兒當以大局為重,青丘有父王母后,一切安好!”
待外界風雲過後,又豈料,自己與母后的相處,也僅餘那一兩個時辰!
冥夜不忍青霄孤苦,也隨他來到青丘。冥玄也隨後尋來,亦是礙於青霄斷袖的風言,猶恐冥夜落他手中。
只未料,方到青丘,便見青疏與冥夜在庭中執棋對弈。
青疏也看到了冥玄,卻含笑問好,飄然離去。
他即然心有所屬,自己也該遠離才是。箇中滋味,是惟有自己知曉!
冥玄受他捨命相救之恩,本想與他多行親近,好做報還。又誰知人家實在高風亮節,就如雪中送炭的那縷餘溫,令人倍感暖心。
凌霄知冥玄之意,卻礙於冥夜暫時隱瞞二人關係,也惟笑顏相待,苦澀送迎!望著那玄衣瘦影,就此消失在視線之中!
凌霄與冥雲回到碧落峰,辭別宮主等人,是再別卓瑾軒。
她如今已是神仙境,再往後便是飛昇,至於飛昇上神或是小仙,也惟有看他自己的造化。
卓瑾軒多年失落,就他二人不經意的親暱,自己又豈會不知。同樣是徒弟,自己與他的緣分卻止步師徒而已!
卓瑾軒扯下了腰間玉佩,收入懷中,那玉佩上刻畫的正是師尊冥雲。
只他丰神俊逸,儀容絕世,也已然有了歸屬,是自己再不能覬覦之人!
之後,卓瑾軒去見了青衣,自己與他也算多年好友,更何況他知之甚廣,或可瞭解傷懷!
青衣有言:“六界本為混沌,後清氣上升,濁氣下沉,方有這六界眾生。得眾生而生法則,法則惟至情至性,至仁至義,方有所悟。
人生亦非生,死亦非死,縱使元神化為虛無,也不過是重入混沌之中,向惡者自難有道,向善者也自有所得。
這天地之間,生命如此,情分如此,任何因果都是如此!
卓瑾軒猶自迷惑:“你既然如此看的開,又為何青衣紅袖的整那些名頭?”
青衣眉目含笑:“即在紅塵,當然也要適應這紅塵規則。
紅袖添香夜讀書,是多少才子佳人的深閨美夢。我藉此博些名頭,賺些銀錢,又有何不可?”
只可惜,對凌霄與冥雲斷袖之事,青衣多少還是有些介懷,這凌霄是要斷了自家香火!
若說起這香火,還真是自己格局小了。
也罷!做人做神都是難得自由,他二人自此逍遙,倒也不錯!
莫雲閒坐梅林,是淋壺拾盞。几案邊,有幾個已化人形的小仙靈,支愣著兔耳朵,嗅著茶香四溢,啜飲茶湯。
凌霄在旁邊是無可奈何,這是自己的師尊,自己的子清,怎就被這些小妖給佔了去!
再視手中筆墨,每日十遍,這會兒還差六遍!那茶是隻能看不能吃!
冥雲見他左顧右盼,不禁笑問:“浮生可是寫齊了?”
凌霄訕笑:“子清恕我,稍後便好。”
唉!是自己錯了!
這會兒,那幾上的好茶,幾前的好顏色,是看也不能看,更吃不得!
也惟有自顧墨筆,繼續書寫著,“若逢荷花正盛,浮生取它為子清煎茶。若是蓮蓬正香,浮生採它為子清煲湯。
只要子清願意,我便陪卿夏荷冬雪,春華秋實,任寒來暑往,君行我行,君止我止,惟期子清順心順意,你我福壽綿長……!”
這是凌霄醒來之後,冥雲斥責他不識輕重,不惜生死,因此事甚為鬱結。
在凌霄誠意悔過,又道那未及告知的一夢,方得冥雲諒解!
冥雲有感他這一夢甚好,只罰凌霄把那夢中說詞,一日書寫十遍,又將尾句加上“你我”兩字,對凌霄以作警醒!
冥雲曾問:“你可以不犧牲梅魂,令我再入輪迴,之後再聚便也不會經歷這般驚險。”
凌霄只道:“我心予你兩世,方得以與子清同榻共寢。
倘若再入輪迴,你不記得我怎辦!
縱使記得,又將我放下了怎辦!
若然放下,子清另有所屬,日後的無盡歲月,我又如何受得!”
冥雲淚目,為得這些,他不惜自己身死道消,化為虛無,也走了這步險棋!
霧靈山中,又忽聽鳥雀撲翅,穿林掠空。
片刻後,一個顏色俊逸,身似修竹的青年欣然來到。
凌霄無奈扶額,什麼身似修竹,此人正是楊修竹。
“冥雲仙君,楊修竹前來拜師。”
凌霄心下一涼,果不其然,這孩子又纏磨上了!
冥雲目光則飄向遠方,是眸泛水光。
遠處的翠竹下,一襲青衫落落,疏笑中更兼威儀。
惟有師父飛昇,方得大道歸正,眾仙歸位,六界俱安。
只緣他未有行差就錯,又捨身阻止滅世,救下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