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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如斯給包工頭打報告,請求去喝水,站得筆直,口角掛著唾沫。

包工頭從遮陽傘下長凳上抬起頭,取下墨鏡,盯著李如斯好大一會兒,才點點頭,以示默許。

李如斯轉身徑直走向三丈開外的棚子,從散發著熟膠臭味的蓄水桶裡,舀起一瓢,往喉嚨裡倒,水跟著脖子一路流,溼了胸前一大片衣裳。

包工頭見了轉過頭去,又躺倒在長凳上,忽然下一秒,他再次翹起來,看李如斯已經不在了!視線左移,李如斯正在瘋跑,看樣子應該是奔向伙食堂,水瓢被他拋在地上還在打轉。

包工頭翻身起來,從長凳下抄起那管獵槍就去追李如斯。進門之際,槍管平舉,兩隻鷹眼把伙食堂打量了個遍。

灶房裡的一個夥計見包工頭來著不善,趕緊丟了手裡的一疊碗碟,抱頭鼠竄而去,包工頭沒有管他,甚至沒有正眼瞧他一眼。

還有一個人是華僑老鄧,包工頭用蹩腳的緬語問道,“ဟေ့,လူဟောင်း!(嘿!老頭兒!)သငျသညျမညျသူမဆိုသေးထဲမှာရောက်ကြောင်းကိုမြင်ခဲ့ပါ\u0026¥$#%(你看見有人進來了嗎……)”

“ကြည့်ရှုပါ......(瞧見了)……”老鄧頭也不回,拿起一旁的菸斗往後門一指。

包工頭有點狐疑,這老頭,也太淡定了點。半收起獵槍往後門跑去。

後門外直通環繞著帕敢礦場的霧霾河,中間還有百步長的沙地,隔著五十步,瞧見一個奔跑的背影,瞧那破舊的藍色上衣,定是李如斯無疑了。

包工頭輕輕地哼了一聲,再次端平槍管,用冷峻的眼神瞄準了李如斯的後背,彷彿瞄準一頭即將到手的獵物,三點一線,“砰!”

包工頭的眼睛跳了一下,隨之充滿了懷疑與驚奇的色彩。李如斯跑到興起,振臂高呼,隨手脫下身上僅有的那件破洞衣衫,往腦後一拋,露出古銅色的上身,還有抹滿全身的汙痕與傷疤。

包工頭剛剛射出那顆子彈的時候,視線恰被藍衣服給擋住,這一擊必中的自信,竟然撲了個空!

但他很快就恢復了神情,一邊加快行走的速度,一邊裝彈、持槍、瞄準到開槍射出,一氣呵成,連射三槍。

李如斯也有所防備,就地打滾躲到一塊15噸的巨石後。那塊巨石起初被當成翡翠原石挖出來,結果一鑑定只是廢料,被拖到河邊,現在成了例如斯的天然屏障,三粒子彈撞在石頭上竟如玉珠滴落玉盤,聲響還有些清脆。

包工頭惱羞成怒,丟掉獵槍就朝掩體跑去,此時仍有五十步,不過李如斯即將行至江邊,再也沒有能走位的餘地。在他眼裡,李如斯不過是一直束手待擒的兔子。

躲在巨石後的李如斯,漏出一隻眼睛,看著包工頭高速逼近,盯著他腳下的路面,心中默唸,“1-”

“2-”

“3!”

腳底“咔擦”一聲,包工頭也意識到什麼不妙,他的動作僵持了0.5秒,保持著最後一個pose,然後地面下陷,整個人就齊齊地掉進了事先挖好的足足有兩米深的陷阱。後背著地,仰面朝天,臉上蓋了一層厚厚的灰。

李如斯從掩體後面站起來,盯著那個還在冒煙塵的洞口,鬆了半口氣,繼而眼神卻一緊!因為包工頭的兩個“狗腿子”,舉著兩把步槍正朝自己趕來!李如斯不敢懈怠,轉身又跑,十步之後,縱身撲入那和黃河一個顏色的霧霾河。

待到兩個打手追至河邊,早就不見李如斯的蹤跡,逝水依然如斯,徑直東流去,黃澄澄的深不見底,有些地方還擠出湍急的旋渦。兩人舉槍胡亂地朝水裡射了幾發,掉頭去救包工頭去了。

足足等了一分鐘。

李如斯才從水裡冒出頭來,看了看四周,張大嘴巴換了兩口氣,把頭髮向後抹順,再次鑽入水中徑直向河對岸游去。

渾濁的“黃河”水縈繞身體有一種異樣的溫暖,李如斯看著對岸和河水一個顏色的蘆葦蕩,竟也有種莫名的溫馨。奮力朝著那象徵著自由的蘆葦蕩游去,雙臂不停地划動,即使偶爾嗆了半口濁水,依然覺得甘醇可口。近岸邊,一隻毛色不純的野天鵝因為李如斯地不請自來而簌簌起飛,樣子雖笨重卻也可愛。

李如斯爬上岸去,渾身筋疲力盡,小腿不知在什麼地方被刮的,正滲出血跡。他現在是興奮過度,喜極而反充滿了疲憊感,找到一處幹蘆葦搭成的窩,他也不管自己是不是雀佔鳩巢,徑直倒下去,彷彿倒在了自家的床上那樣舒服。

李如斯從褲子兜兒裡掏出了老鄧留給他的小靈通,用嘴咬住包封的塑膠袋並扯掉,然後給老鄧和西川黑山方面分別發了一條訊息。

困到極點,睡得死沉,連拿在手裡的小靈通也滑到了蘆葦窩裡。

一下午沒吃飯,窩裡面還吹著風,飢寒交迫。

李如斯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做夢,是腸胃的瘋狂蠕動喚醒了自己的潛意識,他感覺到頭顱邊有個東西在舔他的耳垂,這東西似乎還很硬朗,他想睜開眼睛瞧一瞧,但他做不到。

一會兒又有個毛茸茸的東西抵在自己臉上,騷烘烘地,撲稜起耳邊的空氣。

李如斯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什麼,只有一個感覺,他的腸胃在對他講,“我現在很餓。”而身邊這個東西有著鮮活的生命,“可以吃。”腸胃又提示著。

李如斯緩緩挪動另一邊的手,越過自己身體倒下形成的山丘,漸漸摸到了那個親近自己的東西,它有著光滑的羽毛,流線型的軀體,它任由自己撫摸,愈發溫順,竟然沒有任何要逃的意思。

然後李如斯摸到了它的脖子,修長而纖細,盈盈一握。

它開始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不妙,試圖掙脫。

李如斯不由得加大了用力,另外一隻手已經就緒,捏著它的脖子,把它按回了窩裡。

瘋狂撲稜,羽毛紛飛,爪子劃過自己臉頰。

李如斯挪動著自己身軀,逐漸用自己的上半身壓住了它的雙腳,他將自己飢渴的牙齒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