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天的海水像是要將蒼穹撕裂,無數的人被捲進天墟的海水之中,瞬間被吞沒不見。

“阡陌!”阿灼高喊著,卻得不到一點回音。

心,一點點沉下。

阿灼望著那鋪天蓋地的天墟之水,想要上前去找尋阡陌。卻被白千裘和玄竇拉住了。

天墟之水,瞬間便會將她吞沒。

她怎麼會不知道呢?那次落入天墟之水中,周身動彈不得,無數的陰邪之氣環繞著她。

只是,經歷再恐怖,卻不及那人重要。

阿灼知道白千裘和玄竇不會放開她,所以突然施展了幻術。等白千裘發現不對勁時,阿灼已經飛到了天墟之水的上空。

周圍是誅天幻境的大小陣法在閃光,茫茫海面,有無數的天魔軍漂浮在水上和空中的仙家打鬥。

天墟之水根本制止不了天魔軍,唯一能制止這一切的是那枚戒指。

“小心!”阿灼聽到一聲提醒,立刻閃身躲過了身後的一道法術,轉身,居然是離煞。

那枚戒指,還在他的手上!

“阡陌,阡陌在哪裡?”

“阡陌?你是問凌訣嗎?真可惜,他已經死了,灰飛煙滅。”

離煞的唇邊泛開陰冷的笑意,仙界想用天墟之水埋葬他的魔軍,卻怎麼也不會想到,只要戒指在他手裡,他就能讓被吞沒的魔軍重新浮出,繼續戰鬥。

阿灼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她不斷地向離煞扔出她所能使出的所有法術,但這些法術,在那無數召之即來的魔軍面前,什麼都不是。

離煞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但就在他要轉身離開的時候,面前忽然出現了十個一模一樣的阿灼。

他立刻想召來魔軍,但十個幻象同時出手,竟然不讓他騰出一點點的召喚時間來。

“就憑這點微末伎倆,簡直自尋死路。”離煞說話之間,便迅速出手,抓住了阿灼的真身。

只是他沒有從阿灼臉上看到一絲的懼意,阿灼在笑,那笑容讓他不安。

可是,他明明抓住了她!

“你輸了!”

在阿灼說出這話的時候,離煞周圍忽然又多出兩個幻象來,幻象同時出手,竟然生生將離煞帶著戒指的那一段手指切落,而在離煞想要撿回斷指和戒指時,卻被阿灼反手抓住。

等戒指落盡天墟之中,所有的魔軍都停止地戰鬥,保持著戰鬥的姿勢一動不動,漂浮在天墟之上的的魔軍,則是緩緩下沉,消失不見。

“你輸了。”

離煞雙眼赤紅,已經看不出一絲的理智來,他反手抓住阿灼,咬牙切齒到“我不會輸,你會死,死得很慘很慘。六界也會輸。”

阿灼感到胸口一陣劇痛,然後她整個人就被離煞踢了下去,只是在剛剛觸碰到水面的時候,卻被人給托住了。

這世上只有一個人,能在這死亡的海水中生存,如履平地。

阿灼忽然留下淚來,她知道的,他答應她,他會回來的。

“阡陌,你的妻子很想你,可不可以牽著她的手?”

她顫抖著轉身,他的臉上血跡未乾,卻露出了最乾淨清淺的笑容來。

“好”阡陌說著,握緊了阿灼的手。阿灼將臉貼在他的胸前,臉上忽然冰冷一片。

伸出雙手去摸,指腹上滿是殷虹血跡。他……受了多重的傷?

“阡陌,你怎麼樣?”

“沒關係,我是天魔,沒那麼容易死。”

阿灼也是黃了,現在想起這件事,倒也覺得有理。終於慢慢平復下了心境。

可就在這時,耳畔忽然傳來離煞陰陽怪氣的聲音。

“別高興得太早,六界今天一定會亡!”

所有的人,大概包括阡陌在內,都沒人想到,離煞會做出那樣的舉動。

玉石俱焚。

離煞跳進了海中,在戒指快要消失的那一霎,戴著戒指,逆行經脈,爆體而亡。

而阡陌以最快地速度衝入水中,想要阻止戒指的毀滅。

但是……那枚朝暮花的戒指終於在日落的那一刻,碎成了兩半。

而阿灼深愛著的那個人,也一起和那殘破的戒指,消失在了無盡的天墟之中。

“他說過,他有天魔的血統,不會死的。”阿灼搖著頭,向水面跳去,卻被人給拉了回來。

阡陌入水的那一刻,她喊著他的名字,但水太深,太冷,他聽不見,沒有回頭。

她覺得他們就像是朝暮花,一個在夜晚開放,一個在白日開放。每次短暫地相逢,卻換來無盡的分離。

“不好,魔軍失去控制了!”

“快跑,誅天幻境被天墟之水沖垮了!”

“天墟之水控制不住,完全收不回去了!”

……

太多太多的難以預料出現在這裡,只是沒有一樣,是可以讓人開心的。

六界的動亂每隔千百年便會出現,但是沒有一次,向這一次,天墟的水,想數萬年前那般,沖毀了六界,淹沒了六界。

夜釋說,他能毀了這六界。

數萬年前,他做到了,但他失去了日眃。

數萬年後,依靠一枚戒指,他再次做到了。只是這一次,她失去了她的愛人。

“第一世的時候,我是妖,他是仙。第二世,我追下凡,他卻成了佛門弟子。第三世的時候,我也成了仙,可是他卻從仙變成了魔。無論是哪一生,我們都隔著很遠很遠的距離,無論那一生,都像是擦肩而過。”

阿灼望著陰邪之氣瀰漫的天墟,和那些失去控制,瘋狂走動的魔軍,不明白,這樣的世間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

極遠的地方傳來白千裘的呼喊聲,阿灼回頭,才茫然地發現,她不知如何已經掙脫了白千裘的束縛,一個人飛到了天墟的中央。

她低頭,指尖還殘留著阡陌身上的血跡。

明明片刻之前,他還牽著她,她也以為,一切都已經安定了。

“為什麼三生三世,每一世都在我以為從此風平浪靜,再無分離地時候離開?”

阿灼忽然微笑起來,她能聽到很多的聲音,有人在悲號,有人嘶吼,天墟的水衝跨的山,淹沒了房屋殿宇,和很多很多的髒汙、美好。

“阡陌,你說,等天墟的水把這六界都洗上一遍,是不是我再遇見你的時候,就不用被人家說仙妖殊途,是不是就不用眼睜睜看著你,為了這六界喪生?”

夜空裡的星星依舊皎潔,那是那些沉睡著的上古神族吧。他們創造了這世間,卻不在管這世間。

此刻這星空下的災難,他們會感覺到嗎?

有兩聲清脆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阿灼望見黑暗之中,那對小小的血鳳凰向她飛來。

金色的溫暖光芒,將兩隻鳳凰包圍,阿灼伸出手,讓他們停在了她的之間。

“鳳凰梳,三梳到白頭。”

“鳳凰梳,世間姻緣在。”

“鳳凰梳,生生世世不相離。”

“當黑夜降臨,當世界寂靜,當一切被沖刷。總有那許許多多的美好願望,將重新支撐起蒼穹。”

阿灼忽然聽到了有人在說話,那聲音溫和,像是從遠古而來。

漆黑的水面上漸漸飛起無數點點螢火,像極了那年他送她的金靈子。

“金靈子是世上最靈性的東西。”

“所以代表著美好,聰慧和祝願。”

她的金靈子,已經丟失了很久,很久。這些又是誰的金靈子呢?

鳳凰在阿灼身邊環繞著,那些紛紛散散的螢火都向她靠攏而來。

阿灼伸手,手指在觸碰到螢火的瞬間,她聽到了一個年邁的聲音;另一個,是女子的聲音;在另一個,是孩子的聲音。

一個聲音,一個美好的願望。她忽然回頭,看見她背後有一棵巨大的桃樹。

有些像桃樹,又有些不像桃樹。

“聖樹。”

是洛水鎮的那棵聖樹。阿灼望見那些願望穿過她的身體,全部掛在了樹上。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幻木一族的最初,是在六界大亂後開始的。

沒人知道這一族究竟是如何產生,但特悶吸收、凝聚著所有的願望。

然後,將這些脆弱地,美好的願望返還給滿目瘡痍的人間。

鳳凰雙飛,在鳴叫著。

阿灼忽然跪在了樹下,她知道她和聖樹的生命聯絡在一起,她不知道聖樹能否聽到她想說的話。

但她還是說了。

“我願意以自己,將這些願望返還世間,驅散黑暗。我大抵是恨這無情冷漠骯髒的六界。但我愛的那個人,卻願意守護這世間生生世世。都說愛屋及烏,我想守住他的願望。”

“他帶我走進這繁華紅塵,教我詩書禮儀,正邪善惡。但我生性懶散,任他萬般教導,也只學會了一件事,生生世世去愛他。他護了我三生,既然他沒有來生,我便將今生做個了結。”

“世間有太多的黑暗,有太多的不如意。可在恨的對面,是最深切的愛。我一直以為,守護六界是他的責任,後來我知道,那是他愛六界。他用冷漠逃避過六界,還是我傻傻地將他重新推進了這愛恨交織的紅塵。”

“我聽到那些聲音的時候,忽然不願再祈求來生了。我以幻木族聖女的身份,以血鳳凰為見證,在聖樹之下祈願,我將承載所有的殘存美好,驅散這片黑暗。只求,將我送往那個,與我結下生生世世血契的男子那裡。”

阿灼伸出手,不需要任何的引導,所有的螢火都從她的指尖鑽進了她的身體。聖樹尚在凡間,只能透過和她的聯絡,將這些願望傳遞給她。

當最後一點螢火消失,周圍再次陷入了無邊的黑暗,鳳凰身上的光芒也消失不見。

沉寂過後,漆黑的水面漸漸被照亮。

那些倖存的仙家,見到了這世上最美,也最淒涼的一幕。

當年江邊的小妖,此刻卻是風華如阡陌,帶著九天之上,最凜冽的美麗飛於蒼穹之巔。

白千裘向喊她的名字,卻望見她的笑容,溫暖乾淨,像是他在江邊峽谷初見的她。

“千裘,我真的愛過你,只是還有一個人,已經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分割不去。”

無數的狹長粉色花瓣形阿灼的之間湧出,帶著一點點溫暖的光芒,落向六界的每一個角落。

洶湧的天墟水開始了回流,無數的花瓣漂浮在上,竟然沒有一片沉默。

有跌落下水的人,在落到花瓣上後,卻沒有繼續下沉,那些脆弱、輕薄的花瓣,竟然托起了無數的人。

“是神顯靈了!”

“是神仙啊!”

……沒有人知道,不是神,不是仙,她只是一棵小小的桃樹,被遺落在了一方不知名的江邊,然後以一個妖的身份,被一個溫潤如玉的男子,帶進了這紅塵一夢。

三生三世,阡陌,我曾想過,若世界背棄我們,那我們乾脆就背棄它好了。

但是,世界從未背棄我們,只要我們仍舊愛著,我們都將在一起。

黃泉碧落,都一樣。

****本宮是條分割線****

忘川的彼岸花開得如火如荼,撐船的艄公佝僂著背,磨磨蹭蹭地讓船向前行進著。

背後傳來女子焦躁地催促聲,“大爺,你快些啊,我要趕不上投胎啦!”

“咳咳,急什麼,該到就到了!”

女子面容清秀,眉目間帶著三分嬌氣,一雙水靈靈的杏眼此時染上了濃濃的怒火。

“我夫君在前面燈火呢!求求你快些,我們都五千年沒見過了!”

“難不成你夫君是那個在幽冥等了五千年的俊俏仙君?”

“是呀,是呀!你也知道我夫君呀?我就知道,我們仙君走到哪裡都是最惹眼的!”

“咳咳,你知道你夫君每天被一群女鬼圍著嗎?”

“……”

“不知女鬼,每個一百年呀,就有個傾國傾城的男人和他相會!”

“……”

“還有……”

“你在不快點,我不保證,我不會把你一腳踹到忘川裡去!”

“……”

船方靠岸,女子便跳了下去,踩壞了無數彼岸花。只是女子一點也沒有察覺,她正急急忙忙地衝向奈何橋的。

只是剛走進,果見一個清風朗月的男子被一群花花綠綠的女鬼給圍住了!

女子頓時大怒,吼道“阡陌!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男子聽到這聲音,施施然回身,露出一個足以醉死眾生的清淺笑容來。

“諸位,我娘子來了。”

眾女鬼一聽,頓時都作鳥獸散。剛剛還人滿為患,此時卻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說,是不是我不在的五千年你去拈花惹草了!”

阡陌望著阿灼一副人間潑婦的模樣,無奈地笑了笑。

“那我的阿灼是不是在五千年裡……變得越來越野蠻了?”

五千年前,眾人都以為他死了。他卻是因為離煞的自爆,機緣巧合撞入了神界墓地。只是魂魄殘魄,休養了百年,方得離開神界。

而她,雖然魂魄消散。但因為和聖樹相連,在最後的時刻。生活在聖樹族中的幻木族人合力聚攏了她分散的魂魄。

只是這時間太過漫長,用了整整五千年之久。

“不準轉移話題!”

“你覺得你夫君我……會喜歡她們?”

“……也是,但那個傾國傾城怎麼回事?”

阡陌眯眼,笑道“你是說……白千裘?”

“怎麼是他……”阿灼話音未落,便被阡陌給吻住了。

許久,阿灼跳腳!

“快來不及過奈何橋了了!我讓玄竇給我們挑了個有夫妻緣的胎呢!”

“不急,我已經和閻王打過招呼了。我們接下來十輩子,都是夫妻。”

“……”

“十輩子完了以後,我們可以在要求十輩子夫妻緣。”

“阡陌,你確定閻王沒有想殺了你?”

“他敢?”

芳草萋萋,奈何橋上的人一個個走過,阿灼走在阡陌的身後,拉著阡陌的手。

她望著這熟悉背影,想起了當初她固執地誓言。

“阡陌,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卻不知,這一等便是五千年。

阿灼低頭的時候,聽到前面傳來阡陌的聲音。

那聲音像是雨露,又像是晨曦,美好而動人。

他說,“阿灼,你知道嗎?你追尋了我三生,而這三生裡,我最怕的是,我走得太快,你跑得太慢。我一回頭,發現把你丟了。”

“不會的,無論你走多快,我都一定會跟著你。”

彼岸花開開遍,奈何橋前可奈何。

長長的奈何橋上,他們並肩立著,安靜美好地像是重墨閣裡被遺忘的江南雨景圖。

三生三世,此情奈何。

從不後悔踏進這紅塵萬丈,只因知曉,你在身旁。

全文完,2015。3。15晚23點

作者的話:關於新書啦,番外啦,完結感言啦,我不確定什麼時候會上,大家關注我的微博好了,這些我大概會在微博上發訊息的。微博:昭儀娘娘Elisa已認證。

最後,希望這本書能讓你喜歡,也祝願你遇見一個深愛你的人和一個你深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