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女子是受辱後遭到愛人的拋棄,所以才起了輕生的念頭吧?”邱懷風托腮思索著,“所以對愛人由愛生恨,怨念未了,才遲遲流連於人間?”

“我不信莫暉會這樣不念情分,”縈懷終於有些沉不住氣來,“我要去找他問個清楚。”

“等下,你又衝動了,”縈懷剛站起身,手臂就被邱懷風拉住了,“你現在去又能解決什麼?他說得也沒錯,不管他們兩個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都是他們兩個的事,你一箇中途介入的外人,有什麼資格去責備他?還不如安心地想想,有什麼辦法能取得莫暉的配合,幫助小燈完成渡魂。”

縈懷咬著嘴唇想了想,突然,一絲狐疑湧上心頭,“莫暉對我說的話,你怎麼會知道?”

“這個嘛。”邱懷風答不上來了,看著縈懷步步逼近的目光,他只好無奈地嘆了口氣,“好吧,我承認,因為我擔心你,所以我跟蹤你了。”

“跟蹤?!”這一回真的把縈懷驚到了,“從什麼時候開始?”

“確切的說,是自從你下山,我就一直跟著你,”邱懷風眨巴眨巴眼睛,好像很無辜的樣子,“你那麼笨,有什麼心思全都寫在臉上,生怕別人發現不了似地,我早就猜到你會偷溜啦!”

縈懷一聽,恨得直跳腳,“說,你到底為什麼要跟著我?是不是師父要你這麼做的?”

“拜託,”邱懷風苦笑一下,“我要是真的這麼聽師父的話,為什麼一開始不把你要偷溜的事情告訴他呢?我只是擔心你出事,才會跟上來的,小師姐,拜託你以後多用點腦子好嗎。”

邱懷風咬了咬牙,最想說的話已經湧到嘴邊,但就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小師姐啊小師姐,你只要再稍微多點慧根,定會明白我對你的心意啊。

邱懷風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對這個名字和自己有一字之緣、在修行上永遠比自己慢上一大拍,甚至每天製造不同的麻煩的小師姐,抱有這麼深切的執念。

但是這個問題,縈懷並沒有問下去,邱懷風當然也沒有繼續說。

在邱懷風的陪同下,縈懷還是找到了莫暉。

“我現在是以術士的身份尋求你的幫助,因此,請你自己也不要夾帶私人感情,”縈懷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一絲感情起伏都沒有,“現在幫助莫飲燈渡魂是我的職責,昨天我作法探測到了小燈的鬼魂,也看到了她的心願。很遺憾,即使我很不願意來找你,但是這個癥結就是你,我也沒有辦法。”

邱懷風在一旁默默地想,什麼用靈力探測,你現在還壓根沒有達到開光的修為好麼,你的眼睛現在還看不到鬼魅之物好麼。明明僅僅是最平凡不過的託夢而已,不要說得好像你修為有多高深的樣子好麼!

莫暉只是淡淡地聽著,手中還在忙活著手工活計,“我沒有什麼負小燈的地方,所以我無能為力,恕我不能幫你這個忙。”

“你根本就想說小燈負了你!”縈懷終於按捺不住了,“發生這樣的事情也不是小燈的本意,現在她人都不在了,你這樣一味地否定她又有什麼意義?”

莫暉只是淡淡地抱著手中未做完的竹筐,站起身來,“我去給你們添茶。”

“不必,我們走!”縈懷氣呼呼地站起身,拉起邱懷風就準備離開,“你口口聲聲說和我沒有關係,叫我不要介入,自己卻這樣消極地逃避事實。既然如此。小燈的仇我會去報,她的願望,我會盡量幫她滿足,和你無關!”

臨走時,對著莫暉那張漠然的毫無表情的臉,縈懷狠狠地丟下一句:

“這麼多年來,我是真的看錯你了。”

今天已經是小燈死去的第四十一天。小燈是在死去一個月後作祟出現,而縈懷從覆明山趕到莫家村,沿途路程又耗費了整整五天,再加上他們之前每夜守在清水河卻毫無所獲的四天,四十一天就這麼過去了,若是鬼魂七七四十九天還不去渡魂,一切真的已經太晚了。

期間,縈懷和邱懷風暫且住在縈懷童年居住過的小木屋裡,兩個人誰也不會做飯,甚至連柴水也不會燒,只能用銀兩去附近的村民那換已經煮好的飯菜,倒也不至於餓死。

“小師姐,”邱懷風剛從外面回來,手裡拎著一隻白切雞,一罈子自家釀的杏花酒,“鎮上錢老闆的錢莊著了火,那叫一個慘哦,錢莊裡的銀票幾乎燒了個乾淨,錢老闆為了趕回去搶救他珍藏的那些古董首飾啊,差點丟了小命呢。”

看著縈懷平靜得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的表情,邱懷風的神色漸漸嚴肅起來,狠狠地把酒罈子撂在桌子上,“這是你的傑作吧,是不是啊,小師姐?”

對方倒也不隱瞞,幾乎想也沒想就承認了。邱懷風氣得直跳腳,“你個笨蛋,你知道遠端施法有多傷靈體麼?尤其是你這種還沒有完全通徹靈性的危險期,走錯一步你的修行就全都白費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啊笨蛋?”

“總要有人來替小燈報個仇,”縈懷垂著眼睛,“既然你們不會去做,那麼我別無選擇。”

又過了五天天,清水河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第六天,在連續熬夜十天後,終於認為小燈已經安心去渡魂,所以安心在家睡覺的縈懷,卻被風颳破窗戶的聲音吵醒,往窗外一看才發現,外面狂風暴雨,好像這房子也要硬生生地被拔地而起一般,聽著就讓人心悸。突然好像意識到什麼,縈懷披上衣服,忙去隔壁房間把邱懷風推醒,這個時候,聽到莫二癩子慌慌張張砸門的聲音。

“姑娘,不好啦,小燈她。她又回來作祟了!這次可出大事啦,清水河邊的人家,幾乎都被水淹啦!”

待縈懷和邱懷風趕到清水河的時候,縈懷的青衫已經溼透了,清水河河面上暗潮洶湧,即使站在高處,底下的河水還是湍急地怕人,那艘破敗的漁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衝到河水中央,上面還泛著青白青白的光芒。

住在河邊以打漁為生的村民,因為房子已經被水淹了,一個個只能披著被褥,在樹下避雨。其他村民也紛紛跑來河邊一邊看熱鬧,一邊揣測著這河水大概會不會殃及自家住宅,

縈懷就這樣靜靜地站在岸邊,默默地看著河水,也不管自己的衣服和頭髮都早已溼透,只是喃喃自語著,“為什麼呢,你的仇我已經報了,你要是有什麼其他心願的話,可以告訴我啊。過了今晚就是第四十八天了,你現在還不走的話,真的會灰飛煙滅的,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邱懷風看不下去她這個樣子,解下自己的外套披到她身上,並用符咒在河邊生了一團不會被風吹滅的篝火,給她取暖。

“小師姐,天氣這麼冷,你先回家裡歇息著吧,”邱懷風勸到,“你現在只是旋照的階段,即使小燈真的回來作祟,你也無能為力啊。這裡交給我就好,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我修行了這麼多年,到頭來,還是連自己重要的人都保護不了,”縈懷自顧自地在岸邊坐下,“即使我什麼都做不了,起碼讓我待在這裡送小燈最後一程。”

“小師姐。你快看。“邱懷風完全沒有聽到縈懷說什麼,他已經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甚至一時都反應過來。

不知道河水哪個支流的漁船,從遠處被河水衝來,整整齊齊地排列到清水河邊。一艘,兩艘,三艘。多到數也數不過來,還是從四面八方緩緩地飄過來。

“這又是唱哪出呢?”邱懷風無奈地嘆了口氣,“這小村落根本不可以有這麼多漁船,大概是河水下游的莫家鎮吧,費了這麼大的力氣,她也只會加快形神俱滅,有什麼意義呢?小師姐,你這個小姐妹可真不想讓我們好過啊,為什麼做事情一點章法都沒有啊?”

“去找莫暉。”縈懷狠狠地咬了咬牙,“五花大綁抬過來也好,打暈了拖過來也好,一定要把他給我找來,解鈴還須繫鈴人,沒有他,我們什麼辦法都沒有。”

當縈懷和邱懷風趕到莫暉家的時候,莫暉並不在,甚至他們家一個人都沒有。也怪,清水河出了這麼大的災難,大多數村民都跑去河邊看熱鬧去了。但莫暉一直是喜靜的人,即使縈懷找遍了清水河畔,也尋不到莫暉的影子。

“你問我家那小子?”莫暉的爹,莫三叔打量了縈懷一遍,皺了皺眉頭,“你是小時候和我家小子一起玩耍的丫頭,現在回村裡抓鬼的那個?村裡出了這麼大的事,你不趕緊去渡魂消災,跑來找我家小子做什麼?”

“話可不能這麼說,這姑娘和你家兒子可是私定終身了啊,現在這姑娘怨念未了,不找他找誰呢?”邱懷風攤開手掌,大大咧咧地說。

“話不要亂說!我家小子和莫二癩子家的姑娘才沒有關係!”莫三叔的反應就像被電到一般,“我們家小子以後是要和鎮上趙家小姐定親的,怎麼會和那樣人家的姑娘不清不楚?”

“再說了。”莫三叔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要是那姑娘真的怨念未了的話,你們要找的人,不應該是錢莊的錢老闆麼?”

在縈懷要出手打人之前,邱懷風及時地把她拖走了,“小師姐,你忘了我們時間不多了?這樣的人願說什麼就說罷,權當沒聽見就好啦。”

見縈懷咬著牙不做聲,邱懷風淡淡地笑笑,“一邊是父母之命的親事,一邊是名聲已被糟蹋了的青梅竹馬,他做這樣的選擇,也是人之常情啊。”

“不好啦!莫二癩子家的女鬼又回來作祟啦!”這扯著嗓子尖叫的是之前那幾個嚼舌根子的婦人,她們急匆匆地向縈懷跑來,衝著他們吼道,“你們不是來驅鬼的嗎?還愣著幹什麼啊!”

縈懷被那女人推搡到河邊,縈懷還呆呆愣愣地沒反應過來,就幾乎被火光灼傷眼睛,河上的漁船齊齊整整地排列成一線,一個接著一個點點燃了起來,幾乎照亮了整條清水河,在岸邊或避難或看熱鬧的村民只能大張著嘴巴,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也有幾個有眼力的壯丁趕緊提著挑子招呼大家下去救火,可是無論幾挑水下去,火焰還是連一點削減的趨勢都沒有,反而有愈烈之勢。

火苗漸漸蔓延到岸上,火勢之詭異,根本不像自然所為。村民也都顧不上救火了,連行李鋪蓋也顧不得拿,連滾帶爬地想要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糟糕。這鬼魂煞氣太重,基本仙術對她根本無效啊。”邱懷風試著用冰系的仙術平定這火勢,但是一點效果都沒有。

“小燈。”縈懷驚叫一聲,也顧不上邱懷風,定定地向河邊走過去,“你不是死了麼。為什麼。”

“我說小師姐!你在做什麼夢呢,你壓根只是旋照的階段,怎麼可能看得到鬼魅之物?你快回來啊,小心被她反噬了!”

邱懷風望著她的背影,著急地大叫,突然被一個明晃晃的東西吸引了目光,定睛一看,是縈懷腰間的玉佩,明明是白玉混沌的質地,卻清透地彷彿要照出人的面容一般。

“鏡花水玉。這還真是上好的仙器呢,怎麼會在小師姐這裡?”邱懷風沉思了一瞬,隨即淺笑出聲,“我說呢,‘夢寐縈迴’,怎麼是小師姐這等級別能參透的仙術,看來師父還真是偏愛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