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寂靜的冬夜。

我被身邊一陣窸窣聲弄醒,迷迷瞪瞪中從溫暖的被窩裡探頭一看,媽媽正在昏黃的煤油燈下穿衣服。

“媽媽,您這是要去哪裡?”

我疑惑不解地看了看她,又抬頭看了看牆上那面大木鐘,此時嘀嘀嗒嗒的時針已經走到近一點的位置。

深冬的寒冷在這午夜時分更甚,媽媽起身間掀動著我溫暖的被子,立刻一股寒意令我無心睡眠。

我支起身子,裹緊被子,迷糊的看著媽媽擋著煤油燈的背影。

“細妹,乖,你睡你的,我要去找那該死的。”媽媽一邊一層層急急地裹衣服,一邊語帶憤恨地說話。

好吧,爸爸又夜深未歸,媽媽肯定是想去找他。真該死,這大冷天的!

我心疼媽媽,自從媽媽喝藥這件事後,我後怕不已,心裡一直都在想著一件事,就是無論如何我都要陪在媽媽身邊,再也不讓她幹傻事,再也不要讓他們倆個吵架。

於是,我也連忙起身一層層的往身上添衣服,儘可能地多穿,直到穿得像個球一樣有點走不動。

媽媽手握煤油燈在屋裡摸索一陣,尋得一支手電筒。手電筒似乎開了按鈕開關不亮,於是媽媽用力地拍打那支銀白色的長筒,拍著拍著,手電筒終於有了一圈暈黃微光。

媽媽轉身就想推門出去,我連滾帶爬的穿上布鞋子,跟在她的身後。

媽媽詫異地回過頭來看了眼我,喝道:“你這小崽子,要幹嗎?”

我哭喪著臉對媽媽央求道:“媽媽,帶我去吧,讓我陪著你。”

媽媽愣了愣神,看了我半天,心軟了,拉著我的手說道:“這大半夜的,你不怕?”

我倔強地搖搖頭。再怕,我也要跟在媽媽身邊。

媽媽無奈地搖了搖頭,面露心酸,嘆口氣,轉身拉開門,拖著我的手走了出去。

夜,出奇地靜。

在這窮鄉僻壤,晚上是不會有任何行人出沒的,甚至連動物都懶得動一動,更何況這沒有星光,只有一片灰黑的天際。

山野像一片又一片沉默的黑魅,讓人分不清虛實。走進墳山邊的竹林子裡,周圍密不透風,似乎又圍了一層鐵桶。

我抬頭看了看天,除了那支手電筒光線波及的一點天空,什麼也看不到。

枯草染著寒霜,凍得結冰,在這深黑中踩起來,耳朵裡只有一連串清脆的“吱吱”聲。聽久了,恍恍惚惚地就像什麼東西在後方亦步亦趨地跟著,又像什麼東西在遠處飄忽不定。

路邊的光禿枯枝時不時“撲撲”地划著我和媽媽的衣裳,在身後留下一串撲簌抖動,像發出一陣陣無力地呻吟聲。

這個竹林子白天不見得,一到深夜,身在這無邊黑暗中,一點響動足以讓人驚出一身冷汗。我頭皮發麻,緊拽媽媽的衣邊,挨著她“蹭蹭”地跟在她的屁股側,眼睛不敢看其他地方。

也不知媽媽此時要往哪裡去,只見她的手電筒晃照著身前一小片地方,她的腳步在光圈下移動,發出的聲音,在這暗黑中是一抹充滿生氣的寄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