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就在梁府對面的陰影處,史掌櫃正眯著眼睛打量著這個形跡可疑的年輕人。那張略顯稚嫩的臉龐,不正是前些日子在龍神廟被土匪劫走的陳先生嗎?

史掌櫃半蹲在角落,呼吸都放得極輕。二十多天前,神龍廟發生的一切令他不敢忘,當時他還只是一個夥計,回來後不僅攀上樑儒,又成了衛遠的狗腿子,被破格提拔為永昌號的掌櫃。那天就是這位先生主動提出去見土匪談判,最後大家才得已逃生。本以為凶多吉少,沒想到現在卻活生生地出現在城裡,還鬼鬼祟祟地在進出梁府。

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梁鑣那老狐狸這些日子稱病不出,莫不是...史掌櫃眼睛一亮,猛地想起梁家那位待字閨中的大小姐。

“原來如此!”他暗自冷笑,悄無聲息地繼續跟著出府的陳逸風看著他走進了三斗酒坊,然後退出暗處。

夜色愈發深沉,史掌櫃的身影在街巷間快速穿梭。他沒有驚動梁鑣,而是直奔衛二爺的府邸。

這衛二爺名衛遠,便是梁儒巴結要將鳳女做交易之人。

璉府大門緊閉,史掌櫃輕輕叩響門環。片刻後,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

“老爺還沒睡,在書房等著呢。”管家低聲道。

衛二爺正在燈下研墨,見史掌櫃進來,也不抬頭:“這個時辰,必是有要事。”

“確實要事。”史掌櫃欠身行禮,“方才在燒鍋店後面,看見那個被土匪劫走的陳先生...”

衛二爺的手頓了一下:“繼續說。”

“他鬼鬼祟祟地跑到梁府,似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史掌櫃壓低聲音,“老爺可還記得,梁鑣這些日子一直稱病在家?”

衛二爺眉頭緊蹙:“你的意思是...”

“梁家那位庶出小姐...”

“砰!”衛二爺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的硯臺震得墨汁四濺。年過六旬的老者怒髮衝冠,臉上的老人斑都跳動起來。

“好你個梁鑣,裝病就是為了遮掩女兒私會野漢子!”他在屋內來回踱步,突然駐足,“且慢,你說這姓陳的是被土匪劫走的?才二十多天就活蹦亂跳地出現在城裡?”

“正是此理。”

“這哪是被劫走,分明就是土匪的同夥!”衛二爺冷笑一聲,目光陰沉,“怪不得最近山上那夥賊寇越發猖獗,原來是早有內應!還好我早有打算,早就盯上了三坊酒樓,提前交代了梁儒。”

他大步走到書案前,從暗格中取出一塊令牌扔給史掌櫃:“去找譚縣令,就說我要四十名捕快,就說是剿匪要緊。”

史掌櫃連忙叩首領命而去。

夜色更深了,三斗酒坊四周突然亮起了數十支火把。孫蓮捕頭帶著官差將整個酒樓圍得水洩不通。火光映照下,刀槍寒光閃爍。

“賊人在裡面,都給我打起精神!”孫蓮一聲令下,捕快們齊聲應和。

陳逸風等四人早已躲到了屋頂,俯視著下方的混亂場面。店裡的夥計們紛紛被官差控制,唯獨那個總是笑眯眯的胖掌櫃神色凝重,雙手各持一柄鋼刀。

“交代吧,你和山上的賊寇是什麼關係?”孫蓮冷聲質問。

胖掌櫃咧嘴一笑:“什麼賊寇不賊寇的,我就是個開酒樓的。”

“少裝蒜!”孫蓮揮手示意,幾名捕快舉刀上前。

胖掌櫃身形一晃,雙刀橫掃。幾名捕快頓時倒飛而出,胸前血花綻放。這一手功夫,看得陳逸風目瞪口呢。

“軍師覺得這身手如何?”瑾周信輕聲問道。

“好...好厲害的功夫。”陳逸風由衷讚歎,心臟狂跳。

瑾周信卻不以為然:“三腳貓功夫罷了。”

地面上的戰鬥仍在繼續。胖掌櫃以一敵眾,雙刀翻飛如銀蛇出洞,逼得眾捕快連連後退。但人數終究是個問題,漸漸地,他的動作開始遲緩。

“叮!”一聲脆響,左手的鋼刀應聲而斷。

“噗嗤!”長矛穿胸而過,胖掌櫃單膝跪地,鮮血順著刀刃緩緩滴落。

他突然仰天大笑:“想不到啊想不到,老子還欠人一桌八珍席面,只能來世再還了!”

話音未落,右手的鋼刀已經割開自己的喉管。鮮血噴湧而出,胖掌櫃帶著笑容倒在了血泊中。

“快搜,別讓賊人跑了!”孫蓮高聲呼喝。

屋頂上,瑾周信望著遠處的燈火,若有所思:“看來城裡的水比想象中要深啊。”

遠處傳來更多的腳步聲,似乎還有援兵正在趕來。

陳逸風回頭望去,酒樓的火光在夜色中格外刺目。他的心跳依然未能平靜,今晚發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場荒誕的夢。

突然,一隻利箭破空而至,擦著陳逸風的臉頰劃過,帶起一縷涼意。他下意識地後仰,卻見箭矢精準地射穿了頭頂的瓜皮小帽,最終釘在了不遠處的木樑上。

夜風凜冽,四周房簷上黑影憧憧。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與這緊張的氣氛顯得格格不入。

“先生!”諸葛林臉色一變,一個箭步撲上前,將陳逸風撲倒在房頂。瓦片嘩啦啦滾落,發出刺耳的聲響。又一支箭正好從他們剛才站立的位置掠過,帶著殺意的勁風讓人不寒而慄。

“有埋伏!”瑾周信壓低聲音提醒,目光警惕地掃視四周。他曾在軍中服役多年,對這種伏擊戰再熟悉不過。從箭矢的角度和力道來看,對方顯然是訓練有素的精銳。

“誰在上面?”樓下突然傳來驚慌的叫聲。一支羽箭應聲而至,穿窗而入。那聲音戛然而止,連屋內的燈火都隨之熄滅,留下一片詭異的黑暗。

瑾周信、孫忠義和諸葛林都是跟隨王爺多年的老兵,經驗豐富。他們對視一眼,立即明白了對方的意圖。這些箭手的站位極有講究,顯然是要把他們往某個方向驅趕。

“快!先離開這裡。”瑾周信低聲說道,示意眾人躍下房頂。他們藉著夜色的掩護,迅速鑽進漆黑的巷子。

北風呼嘯,捲起地上的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響。陳逸風屏住呼吸,仔細分辨著四周若隱若現的腳步聲。敵人明顯在房頂和平行街道佈下了包圍圈,像一張無形的大網,正在慢慢收緊。

羽箭雖然稀疏,卻極有規律。每當他們想要改變方向時,必有一支利箭逼得他們不得不退避。這些箭手配合默契,顯然經過嚴密的訓練。

“你們保護先生,我去引開他們。”孫忠義突然開口,語氣堅決。不等其他人反對,他已經縱身躍上牆頭。片刻後,不遠處傳來激烈的兵刃相擊聲,還有他的怒吼:“是八旗的狗崽子!”

話音未落,一聲悶哼傳來,接著是重物落地的聲響。

“該死,是監陵軍!”瑾周信臉色大變,咬牙低罵。這支八旗精銳以殘暴著稱,連平民百姓都不放過。他立即朝孫忠義倒下的方向追去:“你們快走!帶先生離開這裡!”

諸葛林二話不說,將陳逸風背在身上:“先生,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出聲。就算受傷也不能喊。”說完便如疾風般在錯綜複雜的巷道中穿梭。

陳逸風這才反應過來,為何梁儒的時期解決的如此順利,衛遠那老賊果然有兩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