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察完工坊區,王文玄的心也算放下一半,看著這些新奇的事物出現,他對福王殿下的崇拜又加深一分。

吳縣縣郊工坊區的不遠處便是河堤,這裡原本就是受災最為嚴重的地區,被福王大手一揮,改成工坊集中區。

越過幾道防洪堤壩,王文玄站在河堤之上瞭望對岸,負責巡視河堤的兵卒見到知縣,紛紛行禮,之後便繼續巡視河道。

吳淞江的水勢洶湧,大量泥沙堆積,導致河床逐步升高。

在三月時,吳縣便花費了大量人力用來整治河道,靠著以工代賑的方法不但讓那些無地的流民安全度過災情,也給這條大河套上了鎖鏈。

王文玄漫步在堤壩之上,他的腳下踩著磚窯出產的紅磚長道,這些抹著水泥的磚塊,比那些石頭泥漿混合出的土堤壩要堅固許多。

一眼望去,吳淞江的流水明顯已經上漲不少,但依舊遠遠達不到堤壩的警戒位置。

湍急的水流沿著河道快速向前奔騰,水面不斷湧起浪花,猶如千軍萬馬奔騰而過,狠狠拍擊河岸,跌跌撞撞般的朝前翻滾。

這些奔騰翻滾的河水最終流入黃浦江中,匯聚於長江,東入大海。

能夠馴服吳淞江,水泥工坊出產的水泥功不可沒。

工坊生產的第一批水泥全部用在了吳淞江的河堤之上,在鄰近人煙的地方全都採用這種水泥,混合石頭沙子,壘成半人高的石臺斜坡。

吳淞江與內河的入口堤壩,更是在水泥牆中加入了拇指粗細的鐵棒,那些厚實的堤壩比吳縣的城牆還要堅固。

蘇州府因為這些工坊的出現,正發生一些不可思議的變化。

繁華熱鬧的城區充斥著遊蕩的人影,無所事事的暴發戶每日除過遊街,便是喜歡到花樓聽上一曲戲曲,或是賭坊裡玩上幾把,輸個三五兩,便立刻收手。

在他們眼中,飛黃騰達不過是一次簡單的大範圍重建。

原本,沒有人是願意離開自己的祖屋,但無奈對方給的太多了。

據說那些房屋全部都要被拆掉重修,建成一個個狹小的磚塊小樓。

吳縣縣城幾條主要的幹道兩旁開滿了各式各樣的商鋪,掙到錢的幫工會趁著休息日進城玩耍,買一些平日捨不得吃的零嘴。

這些有著閒錢的幫工,進城第一步便是將自己的存票換成銅板,然後買取自己所需的物品。

但不少人選擇直接帶著存票消費,反而進一步的推動了存票在蘇州府的使用,大部分攤販商人已經開始直接收取存票消。

這種不記名的小額存票,使用起來方便,他們也不用每隔一些日子,便推著一小車銅錢,去換成銀子。

一開始,許多百姓對這種存票抱有懷疑態度,但隨著越來越多的人使用,存票在蘇州府逐漸成了獨一檔的存在。

至於原本存在的幾家銀票錢莊在幾經波折之後,便永久的關門歇業。

蘇州錢行,成為了吳縣每日最為熱鬧的地方。不少人將自己的家當兌換成存票,用於日常花銷,或者存起來賺取息差。

隨著蘇州錢行彙集了大量的銀兩,蘇州各縣的工坊建設在趙貞吉的推動下也逐漸發展起來。

在他看來,蘇州各縣錢行中那些多的嚇人的銀子都應該借出去。

趙貞吉給各縣都分配了放貸任務,事關蘇州府的分潤,不由得他不用心。

在各縣縣令的暗自推動下,許多急需用錢的百姓紛紛從錢行之中借貸出一筆銀子,其中也不乏一些心思縝密之人,靠著借貸的銀子做起生意,混的風生水起。

吳縣商人代表張伯秋此刻正收拾著自身家當,準備舉家搬到順天府去。

張伯秋看著隨著信件一塊送到自己手裡的聖旨,他便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了退路。

那些大人物的隨意舉動,便可輕易決定他的生死。

張伯秋端坐在府宅大廳中,不斷摩擦著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打量著自家傳承百年的張家祖宅,內心充滿留戀。

這次去了京城,有可能橫屍街頭,但更多的是一種機遇。

他完全看不透那個整日一副笑臉的福王殿下,對方有時狡猾如狐狸,有時卻如孩童一般稚嫩。但這些都不重要,他只知道,自己在面對對方時,最好是乖乖聽話。

時至今日,張伯秋總算知道了幾個月前福王殿下的笑言。

單單隻靠蘇州錢行的分潤,便已經到了一個驚人的地步。

“父親,孩兒也要進京,望父親成全。”張伯秋的長子張承平看著陷入沉思的父親,據理力爭道。

“我不是說了麼?蘇州的事需要有人坐鎮,這些鋪開的產業需要人打理。那麼多的桑田,等產了絲,都要織成絲綢。”張伯秋不容質疑道,望著繼承自己衣缽的長子,心中滿是無奈。

這次進京,自家生死便不再是自己說了算,為了保留張家血脈,他不得不這樣做。

“吾兒,等為父在京城站穩了腳跟,到時便讓你來接管。我已經老了,這份家業遲早是你的。張家已經被福王盯上,我們沒有退路的。”張伯秋無奈的說道,滿眼心酸。

“父親,孩兒不孝。”張承平哭道,跪在自己父親眼前。他自然明白自家父親的打算,面對這種局面,他卻根本無力改變。

“承平,我張家走到今日,整整用了三代人,才從寂寂無名的窮苦百姓變成富甲一方的富貴人家。你知道當初的陳家麼,他們花了足足五代人,可結果家被抄了,幾代人積攢的錢財換成小山一般高的糧食,就是為了讓那些流民度過災情。陳家家主那顆腦袋,直到死的時候還是滿臉不可置信。”

張伯秋回想起當日的情景,依舊有些惶恐,那日若不是自己鬆口借糧,被砍的腦袋便會有自己一顆。

“為父時常想,自己這顆腦袋是不是早就掉了。”

張伯秋摸摸脖子,感覺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張府管家快步走到張博伯秋面前,笑著說道:“老爺,都收拾好了,可以出發了。”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