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秦淮茹差點撞一塊兒的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長了一張瘦長臉,還有點尖嘴猴腮,總之就是不太好看。
赫然正是住後院的許媽。
也就是許大茂的親媽。
“許嬸,您這是跟我許叔去哪兒了?怎麼這麼急急火火的?”
秦淮茹看了一眼許媽背後的許廣志,好奇開口:“許叔,出啥事了?”
“跟你沒關係,少打聽!”
許廣志沒好氣的瞪她一眼,抬腳就想繞著進院。
許媽卻是眼神猛地一亮,拉住秦淮茹的胳膊:“淮茹,我正好求你件事,你……”
“求什麼求?還嫌不夠丟人現眼的嗎?你還四處瞎告訴?”
許廣志兩眼瞪得就像是準備吃人一樣,恨不能飛起一腳把許媽踹個趔趄的架式。
許媽急眼了:“我哪兒瞎告訴了?我這不是求著淮茹幫忙想想辦法嗎?你自己的兒子捅了婁子你沒法子救他,還不允許我這個當媽的求求人?”
“?”
秦淮茹大約聽明白了,應該是許大茂在外面惹了什麼禍,事情鬧得挺大不好收拾,而且還挺丟人的,許廣志要臉不想廣而告之,而許媽心疼兒子,所以就跟溺水的人看見了根稻草都當能救命一樣。
這事……很難評。
前後算下來,她在南鑼鼓巷95號院也住了十年出頭了,說是親眼看著許大茂從一個十二三歲的毛頭小子長成現在這麼一個二十二三歲的毛頭小夥,也不算為過。
因此許大茂什麼人,她心裡門兒清,絕對不是什麼省心的主兒。
基本上就是個三天一個小禍五天一個大簍子的玩意兒。
為了這,許廣志沒少掄著笤帚疙瘩滿院裡追著打,而許媽也總是最後護犢子的那個,恨不能蓋在許大茂身上,替他捱揍。
秦淮茹自己這邊還亂騰著呢,哪有心情摻和他家這些爛事:“許嬸您看您說的,我就是紅星軋鋼廠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工人,您求我能有什麼用?聽我一句勸,有啥事您跟許叔商量著來,彆著急上火的吵吵,就算吵吵出個大天來,也解決不了問題不是嗎?行了,您二位先忙,我還有點事先出去一趟。”
她腳底下抹油,準備溜之大吉。
卻聽許廣志忽然長嘆一聲:“小秦,這回這個事,許叔……許叔真的求你開開金口,幫幫我家大茂。”
“???”
秦淮茹大感意外。
一直以來,許媽為了許大茂什麼都能豁得上,可許廣志有一說一,是個多少要點臉的人,至少在街坊鄰居面前端得挺好,每次許大茂惹是生非,數他喊打喊殺的動靜最大。
這次這是咋了?
怎麼連他也低頭了?
秦淮茹必須得承認,自己的好奇心被許廣志給釣起來了:“許叔,您可千萬別這麼說,都是街里街坊的,有什麼求不求的?您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只要我能辦到,儘管吩咐就是了。”
“小秦,要我說,咱院裡就屬你這閨女最懂事,好人啊!”
許廣志咬咬牙,往前湊了兩步,壓低聲音開口:“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我家許大茂這次攤上大事了,現在在咱南鑼鼓巷派出所關著呢。我記得你不是跟派出所那邊的所長田振關係挺好的?能不能求你幫忙去給說說,把我家許大茂撈出來?”
許媽眼圈一紅,當場抹起了眼淚:“淮茹啊,我家大茂不成器我跟你許叔心裡都有數,可他再不成器,也是我們老許家的根兒啊!你說說他從小到大,我們兩口子恨不能把他捧在手心裡寵著,什麼苦都沒讓他吃過。他哪兒能吃得了派出所裡的苦?”
“我跟你許叔什麼意思呢?他犯了什麼錯,我們認罵認罰,該我們承擔的責任啥的,一樣都不會推脫。”
“但是我們想著能不能先讓派出所把大茂放回來,別在裡頭關著呀!”
許廣志乾咳兩聲,又補充了兩句:“主要是啥,我們老許家是要臉的家庭,而且許大茂現在也剛剛當上你們紅星軋鋼廠的放映員沒太長時間,要是他被派出所關的久了,事情再傳揚開來,他以後還怎麼在廠裡上班?說不準連咱們南鑼鼓巷都混不下去了呀……”
許媽緊緊挽住秦淮茹的胳膊:“淮茹啊,嬸兒求你幫忙去給田所長好好說說吧!求你了,淮茹……”
秦淮茹有點暈。
許大茂被關進派出所了?
這小子厲害了呀!
原來的時候調皮搗蛋,最多就是偷這家一隻雞,摸那家一隻鴨,被人堵到門上罵,被許廣志追著打,最後被給人賠了錢的許媽護著別捱打。
這次居然都鬧騰的被關進派出所了?!
“許嬸兒,真假呀?許大茂這次惹什麼亂子了?怎麼還鬧騰到派出所去了?”
“啊這……”
許媽眼神有點躲閃:“淮茹啊,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鬧了點小誤會。你,你就別問了。總之呢,你看在你許叔和許嬸兒的面子上幫幫忙,去給田所長說說吧,我謝謝你了!”
“許嬸兒,您先別謝我。事兒不是這麼說的您知道吧?關鍵我現在都不知道許大茂到底怎麼回事呢,去找人家田所長說合適嗎?萬一人家田所長不給我面子怎麼辦?我是不是得掂量一下事情的輕重緩急?”
秦淮茹不是故意看熱鬧不幫忙,是真的有自己的顧慮:“不瞞您二位,其實我跟田所長也沒有多麼熟。主要是個啥,田振田所長跟何叔家走得比較近,逢年過節就不提了,沒事也喜歡來看看何叔。”
“而我呢,您二位也知道,自打住進咱們院裡,我一直跟何叔一家有來有往,所以才跟田所長面前混了個臉熟,能說上幾句話。”
“但是要說私人交情,那是真沒多少。”
許媽有點著急:“淮茹,就算沒多少,也總比我們強呀!你好歹能跟田所長說得上話不是嗎?許嬸兒求求你了,你就幫幫我們家大茂吧!淮茹……”
“算了!”
許廣志突然耷拉了腦袋,喪氣的揮揮手:“許大茂鬧到現在這步田地,都賴他自己心裡沒點數,咱還是別給人家小秦添麻煩了!算了算了!走走走!跟我回去!”
他伸手扯住許媽的胳膊要走。
許媽當場就崩了,一把甩他開的手:“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兒子還在派出所吃苦受罪呢,你不心疼我心疼!我就不明白了!許大茂不是你親兒子啊,你這個當爹的,怎麼那麼狠心呢?”
許廣志氣得臉都綠了:“是我狠心嗎?還不都是他這次作的太丟人?我……我恨不能沒生過他這麼一個丟人現眼的混賬玩意呢!我……我他媽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麼孽啊我……”
說著這話,許廣志往地上一蹲,喪氣的都快不行了。
“???”
誠然,秦淮茹自己一肚子窩心事,但是看到許廣志這一幕,好奇心還是忍不住快要爆炸了。
許大茂這次到底怎麼作的,把許廣志氣得都成這個樣子了?
“狗不嫌家貧,娘不嫌兒子醜!你嫌大茂丟人我不嫌!我兒子我自己管!”
許媽擦擦眼角的淚花,緊緊拉住秦淮茹的胳膊不撒手:“淮茹,這事我要跟你說了,你可不能往外傳啊!”
秦淮茹滿口保證:“那是必須的!咱都是一個院裡的,事情傳開了,對我也沒什麼好處不是嗎?許嬸您放心,我保證不會往外傳!”
“那行!你許嬸兒今兒個就算豁上這張老臉了,其實吧,大茂這回真沒惹什麼亂子……”
許媽或許是著急的不行,也或許是被許廣志的態度激怒了。
這次再無遮掩,把許大茂這次惹的亂子,一五一十的給秦淮茹講了講。
把秦淮茹聽得一愣一愣的,心說難怪許廣志和許媽早些時候藏著掖著不想說,以許大茂這次辦的這個破事,搞不好真就沒法在紅星軋鋼廠裡混下去了。
可能得開除!
原來,許大茂當上放映員之後,經常會有外出去其他地方放電影的任務。
有一次,他去另一家小工廠給人放電影的時候,看上了人家廠裡的一個女孩。
那個女孩年齡不大,長得挺好看,算得上是那邊廠裡的一朵花,很多男職工都惦記著呢。
許大茂看上之後,立刻對人展開了強烈攻勢。
關鍵這傢伙捨得花錢,而且還有許廣志和許媽的錢包支援,沒兩回就哄得女孩開心,答應跟他處物件。
這年頭,一旦確定了處物件的關係,那基本上就是奔著結婚去的。
許大茂嘴上就跟抹了蜜一樣,好聽的話一籮筐一籮筐的往外搬,什麼跟女孩結婚之後,就把家裡的一切全交給女孩啊,兩個人以後好好過日子啊之類的,反正什麼好聽說什麼。
總之,女孩對他很滿意,兩個人從認識開始算,不到一個月,就快處得跟一個人一樣了。
昨天下午,女孩主動約許大茂出去見面,想要商量一下讓雙方父母見面的事,許大茂沒答應但也沒說不答應,只是說父母見面這麼大的事情不能草率,得選個日子、定一定去女孩家帶什麼禮物之類的。
說來說去,一不留神就到了傍晚吃飯的時候。
許大茂約著女孩一起出去吃了個飯,喝了點酒,然後不知道是提前打好的主意,還是一時酒勁上頭,就拉著女孩鑽進了一家招待所,開了房間。
結果招待所看著他倆有點蹊蹺,一男一女好像關係挺好的,但要他們出示結婚證吧又拿不出來,說是落家裡了。
這年頭出來住招待所,還能把這麼重要的東西落家裡的?
該不會是搞不正當關係的吧?
於是招待所轉頭就把這個事情彙報給了派出所。
等派出所的人趕到之後,房間裡的畫面不說也罷,總之就是許大茂沒穿衣服,那女孩抱著被子蜷縮在大床一角嗚嗚的哭。
帶回派出所一審,許大茂說是處物件,開個房間是為了商量見父母的事,而女孩卻說是許大茂使壞,想幹壞事。
類似這種各執一詞的情況,派出所一般都是分頭調查,力求查清事實真相再做最後判斷,但牽扯到一男一女的這類情況,而且是女孩指控男方使壞的情況,那就另當別論了。
因為女孩臉皮薄,一般又都被認為是弱者,而男方更多的情況下都是強者一方,還可能是油嘴滑舌的型別。
人心嘛,往往都是同情弱者的不是嗎?
所以女孩很自然的成為了派出所眼裡的弱者,而許大茂就成了混賬王八蛋。
當然得關起來!
也就是他被關在了南鑼鼓巷派出所,所裡的同志們大都也都認識許廣志和許媽,所以暫時只是通知了他們兩口子過去了解情況,再看看這事能怎麼解決。
否則,換個不認不識的派出所,早就直接通知紅星軋鋼廠了。
“……都怪那個小浪蹄子胡說八道!我家大茂明明是跟她處物件,不過是喝了點酒一時衝動,才帶她去了招待所,哪裡是幹壞事的?”
“她這是見派出所出面了,怕傳揚出去,外頭人都說她水性楊花不是個好女人,所以才誣陷我們家大茂的!”
“淮茹啊,你說說,我們家大茂沒招誰沒惹誰的,怎麼就攤上這麼個事?”
“你可得幫幫我們家大茂,找田所長說說好話,把他放出來呀……”
“……”
秦淮茹想了一下,倒是勉強能夠接受許媽的猜測。
她也認為那個女孩可能是純屬出於自保的考慮,所以才把屎盆子扣在許大茂腦袋上的。
但話又說回來,處物件多麼嚴肅的事情啊,商量見父母又是多麼鄭重的話題啊,怎麼就商量到招待所的床上去了?
還被派出所的人堵得沒穿衣服?
要說許大茂一點壞心眼沒有,秦淮茹是不信的。
更何況,在南鑼鼓巷95號院裡住了那麼多年,許大茂什麼人,她心裡還是有把尺子的。
“許嬸,大致什麼情況,我心裡有數了。這個事吧……”
秦淮茹仔細考慮了一下:“我可以幫忙去派出所找田所長打聽打聽到底是個什麼情況,看看能不能別把事情鬧得太大。但是我不敢保證,一定能把許大茂撈出來。”
許廣志蹭一下站起來:“小秦啊,只要別把事情鬧大就行!我不瞞你,我現在就怕事情鬧到紅星軋鋼廠,害大茂丟了工作。”
許媽連連點頭:“對對對!主要就是大茂的工作!這要是因為這事被廠裡給開了,大茂這輩子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