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

葉也沉沉。

大牛二人最終還是留了下來。

到底是草莽漢子,一命之恩便願意用一命來報。

再加之大牛也曾聽聞過這鬼宅的傳說,只聽說經常有租客被嚇得跑出來,卻也沒聽過誰因此送過命。

至於掮客瘦猴…可就慘了。

不是哥們,你報恩便報恩,拉我留下幹甚?

我可真個怕鬼啊!

但他每每想開口說話時,卻都會被大牛用惡狠狠的眼神給硬生生逼回去,無奈只能縮著脖子,頂著倆熊貓眼躲在許硯身後:

“道,道長,這宅子真有鬼嗎?”

“有的。”

許硯抱著已困了的胡三姑娘,朝旁邊槐樹邊看去。

隨著夜色越來越濃,白影從槐樹中露出的身子也越來越多,而今整個身子幾乎都已徹底鑽了出來。

那是個很枯槁,很乾瘦的老頭,腦上甚至連一根頭髮也沒有,並不像二十多歲的小夥子。

“啊?真有啊?!”

掮客嚇得一抖,又朝許硯身後鑽得更深不少。

瞧著這掮客的模樣,許硯不免搖搖頭。

人是萬物之靈,有三魂,有七魄,鬼卻不過一縷殘魂而已。

所以鬼天生比人弱。

大多數鬼魂其實在陽世裡待不了多久就會被日頭炙烤消散,唯獨一些怨氣濃郁些,或者有特殊原因的魂魄才能堪堪多存在些時日。

眼前這鬼魂雖有怨氣,卻也沒太濃郁,達不到能一直留存的程度,不過是因了旁邊的老槐才能久久存在。

槐木槐木,木旁有鬼,天生屬陰,鬼魂匿在其中,能延緩消散的速度。

便是這麼簡單。

世人之所以怕鬼,更多是怕自己心底的恐懼。

“哈欠!”胡三姑娘打了個噴嚏,小小的身軀顫了下,接著又縮了縮,在許硯懷裡徹底睡熟了。

大牛和掮客二人卻一點睏意也沒,緊張兮兮地待在許硯旁邊。

許硯瞧著黑漆漆天空:

一朵烏雲慢慢飄過,恰好將茭白月光擋住,小院內陷入一陣暗沉。

午夜寅時,至陰之時。

許硯起身,抱著胡三姑娘坐到院中的木桌前,又回身招呼了下其餘二人:

“二位,還等什麼?要開始了。”

開始?

大牛怔了怔,末了還是一手提著大砍刀,一手拽著掮客瘦猴,坐到了許硯旁邊的木椅上:

“道長,這是?”

“喏。”許硯朝對面微揚腦袋。

烏雲過去,茭白再次撒下,將院內光景照得亮堂。

掮客瘦猴抬眸望去,登時臉色唰得一下就白了。

對面的木椅上,坐著個白花花的人影。

腦上頭髮全部脫落,渾身幾乎看不到一丁點肉,就好像是個包著薄薄一層皮的骷髏架子般,用幽幽的眼洞盯著三人,咧嘴露出微笑,可那嘴裡卻連一顆牙齒也見不得:

“嘿嘿…”

“都來,都來!來賭!”

“娘嘞!!”

驚悚感如觸電,瞬間從腳底蔓延到天靈蓋,大牛下意識抓緊手裡的大砍刀就要朝前劈去,卻被許硯揮手攔住。

“來吧。”

“便與你玩玩。”

這下子不光是大牛和掮客二人懵了,甚至就連那鬼魂森白僵硬的臉上也好似有了一些呆滯。

啊嘞?這和劇本不太一樣啊…

之前遇到的租客都是一見到他就尖叫著跑出宅子,可眼前這道人,竟當真要和他賭?

不過這種疑惑也沒持續多久,

生前的賭鬼心理湧上,鬼魂森白的臉上露出笑意:“好…搖骰子…”

“賭注呢?”許硯抬眸。

“賭注…”鬼魂猶豫一下,幽幽盯著面前的道人:

“賭注,是你們的命!”

大牛和掮客瘦猴聽到這話,後背瞬間冒起絲絲冷汗,險些要將衣服打溼。

“哦?那若是你輸了呢?”許硯摸著手裡大紅大紅的骰子,笑眯眯詢問。

鬼魂聽到這話當即就笑了:“我?我不會輸…”

“假若當真輸了呢?”

鬼魂趙阿三自信開口:“隨你!”

他有絕對的自信。

與那位做過交易後,他只要賭,便一定會贏!

雖然代價大了些,但又如何?

為了贏,都值得!

對,都值得!

“隨我嘛?”

許硯沒再繼續言語,將紅色骰子拿在手心,細細揣摩。

入手有一股淡淡的冰涼感,似是有陰氣想要順著手心朝他體內灌入。

再用望炁術一看,上面的確裹著層淡淡的黑炁。

指尖微一動,丹田內清炁上湧,隨手將那層黑炁抹去,而後隨意晃悠了幾下,揭開蓋子。

這瞬間,大牛和掮客二人的目光趕忙朝骰子內的點數去看,皆是無比緊張。

哪兒能不緊張呢?

這賭的,可是命吶!

月光投下,照在猩紅骰子上:

兩點猩紅。

竟然只有兩點!

這…豈不是輸定了?

對面,鬼魂趙阿三隻有一層幹皮的嘴角微微勾起。

果然,還是和之前一樣。

與那位做了交易,他便逢賭必贏!

“到你了。”唯獨許硯面色不變,俊秀的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笑意,伸手將骰子遞給對面鬼魂。

鬼魂趙阿三接過骰子,鬼臉上閃過一抹奇異之色。

不知為何,他總感覺不太對勁兒。

眼前這小道士怎麼回事?

明明極有可能就要輸了,卻還是這般態度?

但這種感覺很快也就消失了。

趙阿三知道,自己會贏的!

一定會贏的!

為了這逢賭必贏的能力,他已幾乎付出了全部!

一咬牙,鬼魂趙阿三不住搖晃著手裡的骰子。

“嘎達嘎達!”

“嘎達嘎達!”

骰子碰撞發出的聲音在靜謐無比的夜裡分外明顯。

除此之外,還有大牛並著掮客二人緊張吞嚥口水的聲音。

終於,鬼魂趙阿三好一番搖晃後,“嘭”一聲將骰子扔在桌上:

“那道士,賭注可是你們的命…”

鬼魂聲音嘶啞,裹挾著徹骨的冷意。

大牛吞了口口水,握緊手中砍刀,在許硯耳邊輕聲道:

“道長,動手吧!”

許硯擺擺手,只是伸手示意鬼魂趙阿三:“請!”

風吹樹葉,沙沙作響。

鬼魂冷笑:

“等死吧!”

一抬手將蓋子掀開,也沒去看那點數便惡狠狠道:

“之前說好了,賭注,可是你們的命…”

完全不用去看,他便知曉,贏的一定是自己!

說著便探出森白鬼爪朝許硯脖頸處抓來,周身黑氣瀰漫。

許硯抽出腰間挎著的柳木杖子,輕輕將鬼手撥弄開:

“哦?不妨仔細看看,究竟是誰人贏了。”

趙阿三的手一觸碰到柳木杖子,竟如暴露在陽光下的春雪,瞬間便開始消融。

僅僅一瞬,那隻手就化作黑氣飄散到了空中。

“!!”

是位高人!

趙阿三一頓,不知不覺低下頭去看了眼骰子點數:

森白骰子上,只有單單一個猩紅色的點。

輸了¿

怎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