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酒後吐真言，面見遼皇

遼統和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宮帳中，耶律隆緒的心情似乎還很不錯，已經連著批閱了一個多時辰的奏疏中途只喝了一口水，效率極高，沒過多久就將送來的奏疏全部批完，舒展了一下腰肢。

隨後召來南院樞密使蕭寧，笑問道：“大遼百姓們聽聞有猛虎下山反響如何？”

遼國密諜司早早地就已經把各種訊息傳到了耶律隆緒耳朵裡面，現在再問一下...就是為滿足他的虛榮心罷了。

蕭寧聽懂了耶律隆緒的意思，恭惟道：“百姓們聞陛下之威名，無不跪倒俯首，高呼萬歲也！”

“哈哈哈。”耶律隆緒笑道：“百姓們一顆心還是赤誠的。”

想到當時的山呼海嘯...耶律隆緒就覺得渾身一陣舒爽，難怪他的“好哥哥”趙恆那麼痴迷於祥瑞，這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

整個天下都對他俯首的感覺...

耶律隆緒又問道：“高麗使者反應如何？”

“高麗使者面色慘白，兩股戰戰，若不是有旁人攙扶著，差點倒在了地上！”

昨天拿到寶劍的耶律隆緒，劍鋒指向的是東邊，這可被高麗使者看得清清楚楚！

高麗入侵遼國邊疆、猛虎銜劍、劍指東方...

這由不得他不多想！

若耶律隆緒是有意為之，那說明和宋軍打了二十五年、正是武力巔峰的三十萬左右大遼騎兵將東去高麗！

而且昨日的祭山儀還讓高麗使者看到了遼人現在的財力，他們真的很有錢！

孤懸半島的高麗要面對一個有心、有兵、有財的怪物...

想想就讓人絕望。

若這是耶律隆緒隨意所指...“寶劍”是上天所贈之物，耶律隆緒是天子，那這不就是天意了嗎？

現場遼兵的狂熱，高麗使者可是見識過的，就連宋使都要稍避其鋒芒！

“呵。”耶律隆緒冷哼一聲，道：“這次來的高麗使者應該是個聰明人，或許猜到了朕的幾分心思，那就該老老實實地把他們誆騙來的‘遼東五州’還給大遼。”

“祖宗之地，分毫不可讓人！”

“陛下此言甚是！”蕭寧讚道。

“高麗人奸詐，說不定顛倒黑白去誆騙大宋，若是讓朕敬愛的兄長做出了錯誤的判斷可不好。”

“宋使來大遼這麼久了，韓杞都沒有私下裡和他的兄弟見過面，被別人知道了還以為我大遼不通人情。”

“賜他兩罈好酒，和兄弟敘舊去吧。”

“是。”

耶律隆緒心中已經有了主意，大宋的態度...只能改變他的做法，但改變不了最後的結果，“遼東五州”他光復定了！

......

宋使營帳之中。

“曹大使，咱們啥時候回去啊？”宋使們圍在一起吃肉聊天，有一人問道。

“遼人的祭山儀我們已經看過了，遼人的意圖...也差不多知道了，再等兩天吧，若無要事咱們就回大宋去。”曹利用看向劉銘，一邊切肉一邊說道。

大宋使團的任務現在已經完成了，遼人也沒留他們過年的意思，隨時可以北歸。

但曹利用知道劉銘可是帶著任務來的！

他一直在找一個合適的時間和遼人商量“水泥”的交換之法，可不能讓遼人以為自己是趕著去賣水泥的，用水泥的製作之法換取“定難五州”這是大宋的底線，但底線之上...能爭取還是得多爭取一些。

雖然大宋的“水泥”質量不怎麼樣，但這好歹也是幾百年後的技術，可不能把價格賣賤了。

說到遼人的意圖，就有宋使發起了牢騷，道：

“契丹人讓大宋派遣使團時，某就知道沒什麼好事！”

雖然相同的事情，在趙恆“天書將世”的時候，遼國的使者也同樣經歷了一遍。

“祭山儀做得好端端的，自導自演出猛虎銜劍的鬧劇，難不成契丹人是想要對大宋動劍乎？”

外交無小事，借“祥瑞”之提高國家凝聚力、鞏固統治，這無可厚非，“南北兩天子”可是寫在“澶淵之盟”上的東西，雖然宋使有“中央之國”被冒犯的不適感，但也挑不出遼人的錯來。

但銜劍...問題可大了。

劍，兵器也，君王不配刀，“舉劍”這個動作能看做君王想要發展武功的象徵，而耶律隆緒剛剛上位，國中反對派應該不少。

以“向大宋出兵為由”清除國內的反對派...類似的事情耶律隆緒又不是沒做過，若是劍鋒指向的是南方的話...

當場曹利用就得帶著宋使站起來和耶律隆緒翻臉了！

“安心、安心！”劉銘勸道，“遼國皇帝此舉沒什麼特意之舉，不要多想，免得破壞了兩國友誼。”

原本的歷史中，整個聖宗朝宋遼兩國間都沒有大的齷齪，從歷史的慣性上來講，宋遼戰爭...不應該打起來。

就算他這個蝴蝶輕輕震翅，讓耶律隆緒真瘋了有什麼動作，大宋也不能讓他如意...

飯要一口一口的吃，柿子要挑軟的捏，先党項後遼國的戰略不能錯，可不能被耶律隆緒牽著鼻子走。

劉銘此話一出，營帳中的火藥味兒頓時一空，宋使們有聊起了家常，沒人覺得劉銘有幫遼人說話的嫌疑。

劉銘可是根正苗紅的“大宋接班人”，就算被出賣了，只有他和自己逃出來，剩下的宋使也只會覺得自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做了臥底，而不會懷疑到劉銘的頭上。

這就是名譽！

“在遼國天天吃羊肉，太膩了。”有宋使抱怨道，“現在某打嗝嗓子眼裡都感覺有羊肉在往上冒，吃一口肉得喝三杯茶緩緩。”

“羊肉吃得膩也沒見你少吃啊，有茶解膩你就知足吧，回了大宋也只能多一樣鹹菜吃。”

冬天的大宋，綠色蔬菜是非常昂貴的東西，他們這些使者俸祿不錯，但吃多了的話...

一家人就只能住在汴河邊上了。

......

韓杞就是在這樣友好和諧的氛圍之中，來拜訪劉銘了。

“劉兄，你我二人難得一見，剛好俺今日弄了壺好酒過來，能否賞臉喝上一杯?”韓杞晃了晃手上的酒壺笑道。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劉銘和曹利用對視一眼，機會來了！

劉銘立馬欣喜地迎了上去，一邊摟著他的肩膀，一邊把他帶出營帳，笑道：“請吧，韓兄！”

“今天你我兄弟二人不醉不歸！”

......

“來來來，劉兄，俺敬您一杯！”

韓杞開口笑道，酒杯高高舉起。

“哎哎哎，韓兄你這說得是什麼話，這兒是大遼，你是主人，我是客人，哪有主人敬客人的道理？應該我敬你一杯才是！”

劉銘笑道與韓杞碰杯，杯口略微放低一些。

韓杞也同等動作，兩人糾纏了好一會兒。

“同飲、同飲！”

兩人一同舉杯將杯中酒喝了個乾淨，地上散落著好幾個酒壺。

兩人湊在一起，啥的廢話沒說，一直心照不宣地一杯接著一杯地給對方灌酒。

畢竟酒後吐真言嘛，就算是說些廢話，也比聽一堆假話要強。

“劉兄，某能有今日，還得多謝你了。”韓杞說道，又給自己滿上一杯，“若不是你天才性地提出了‘宋遼友誼經濟圈’的構想，俺這輩子都不會見到過那麼多錢！”

“現在回想起以前過得...那都是些什麼窮苦日子！”

“哪裡的話！”劉銘又碰了一杯，笑道：“經濟圈只是提供了一個機會，能夠發財，離不開韓家所有人的辛勤付出。”

“你們的努力佔了大頭才是。”

是啊，韓家的榮耀都是無數個韓家人日夜不休、辛辛苦苦奮鬥出來的，和遼國大丞相的韓德讓沒一枚銅子的關係。

“敬宋遼友誼長存！”

“敬宋遼友誼長存！”

但碰完這杯之後，“唉~”韓杞突然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像是有什麼心事。

眾所周知，轉折後面的才是重點。

劉銘配合地問道：“韓兄已是人中龍鳳，前途光明得晃了我的眼睛，何故嘆氣？”

韓杞皺著眉頭說道：“俺不是為自己嘆氣，而是為大遼嘆氣。”

“此話怎講？”劉銘關切地問道。

“‘宋遼’友誼經濟圈搞得火熱，現在無論是遼人還是宋人都明白了只有和平，才能源源不斷地賺銅錢。”

“但一直有有心之人想要破壞這份和平，俺是真怕戰火會重新燃到經濟圈上...”

重燃戰火=不能賺錢。

“直娘賊！”“酒意上頭”的劉銘拍案而起，罵道：“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打擾我們的生意？”

“韓兄快告訴我他的名字，想報到官家哪邊還要點時間，某今日就可以動手，保證他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劉兄痛快！”韓杞笑道，和劉銘又碰了一杯。

“但想破壞生意的可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

“大遼皇帝陛下竟然能忍住他們的存在？”

“自然是忍不了的，但陛下他怕他們有人相助...”

“韓兄你就直說吧，他們是何人？咱們是兄弟，我一定站在你們這邊。”

“他們是高麗人！”

哦...高麗人！

遼國想打高麗？

“高麗人是怎麼想不然咱們賺錢的？”

“高麗人想掀起戰爭，掠奪人口，遼東那邊已經有五個縣，共一千戶人，三百青壯勞力被他們強行帶到高麗去了。”

“而他們本該是來‘宋遼友誼經濟圈’為兩國友誼添磚加瓦的...”

戰爭不就是為了佔領土地，掠奪人口嗎？

高麗離幽州有段距離，就算遼國和高麗打起來了...也不影響大宋賺錢。

甚至能賣遼人糧草、兵器多賺一筆錢！

但...劉銘腦子瞬間把和高麗人有關內容給過了一遍，發現大宋和他們似乎沒什麼關係。

高麗遠居半島，三面環海，若是遼人從陸上攻去，高麗人若不想投降，除了拼死抵抗就只能排隊跳海了。

若真讓遼人滅了高麗，對遼國的國力是個不小的提升，大宋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敵人成長，但...

大宋又沒和高麗直接接壤，就算是想幫...也是有心無力。

那就只好賣了，順帶提提水泥的價格。

更何況和大宋都沒建交的傢伙，賣了也不心疼。

劉銘心中有了決斷，說道：“直娘賊，大宋和大遼兄弟之國也，大遼的事就是大宋的事！”

“高麗人敢動我們的錢？那大宋就要他的腦袋！”劉銘吼道。

遼人和高麗人動手，若是沒打下來...正好磨損遼國的兵力和財力。

若是打下來了...以後大宋直接全盤接受，少了治理的麻煩，還不用背罵名。

多好一樁美事，劉銘舉雙手贊成！

“有劉兄你這句話，俺就安心了！”韓杞緊張握著劉銘的雙手說道。

“只恨大宋不能剝其皮，啖其肉，韓兄！”

“某明日就回去請奏陛下，讓他允我帶上五千精兵，我幫你們踏平高麗！”

這是說些什麼屁話！

韓杞尬笑道：“多謝劉兄好意了，但北邊的環境大宋的將士們可能不適應，但這份心意大遼已經收到了。”

“光是心意怎麼能夠！”劉銘反握住韓杞的手一臉誠懇地說道：“韓兄請我要去面見大遼皇帝陛下，我要親自將大宋的誠意給陛下看！”

看著那雙真摯的眸子，韓杞說不出拒絕的話，只得答應下來。

雖然覺得劉銘這麼熱情...有點不對勁，但他去見得是大遼皇帝陛下，英明的耶律隆緒一定能看出宋人的陰謀的！

......

“劉銘他說想要助大遼一臂之力？”耶律隆緒問道，給宋使準備的食譜上也沒有致幻蘑菇啊...

“宋使這是玩得什麼把戲？”

耶律隆緒本能地覺得不對勁，但親自接見宋使，詢問其態度也不失為一種方法，想了想說道：“請宋使過來吧。”

在營帳中閒聊了半個多時辰的劉銘，跟著瀚魯朵將士的指引，進到了耶律隆緒的宮帳之中。

“外臣見過大契丹皇帝陛下。”劉銘拜道。

“請起吧。”耶律隆緒說道，沒有抬頭，手拿毛筆在書案上寫寫畫畫個不停，看著對大宋的幫助不是很重視的樣子。

“欲情故縱的把戲罷了...”類似的手段劉銘見得多了去了，直接了當地說道：“陛下，俗話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高麗殘暴無德，大遼伐之，大宋願提供水泥的製作之法相助！”

耶律隆緒手中的筆一下就落到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