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軍距長陽三十里,先鋒已至西嶺。”

夜,戰鼓未響,風聲已至。

陳漸站在正案堂外,手握火圖令,腰佩短火銃,披著那件黑底灰紋的官袍。他盯著地圖,眼神如鐵。

“三十里。”他說,“比預料的快。”

李桃眉頭緊鎖:“他們急了,知道我們這邊整頓好了圖兵,想打個措手不及。”

“也說明——他們怕了。”

“怕圖律,從一紙民告,寫到兵賬軍制,再到全民上陣,他們怕了。”

陳漸沒說話,手卻輕輕點在地圖上:“西嶺不能打,那是平地。”

“他們人多馬快,我們吃虧。”

“怎麼辦?”葉青薇問。

“東谷設雷。”陳漸道,“讓他們以為我們要埋伏。”

“然後呢?”

“然後引他們繞南山,調開騎兵,步兵必慢。”

“我在南山設火銃營,一字排開。”

“他們敢過,就先嚐嘗長陽的火。”

……

當夜,陳漸親自領兵前往南山佈陣。

火圖戰營三千人,列陣成牆,每人攜銃、弩、雷筒,前排全是三個月苦練的圖律軍。

曹雪壓後,掌糧掌帳。

李桃坐鎮中軍,副營八人各自分割槽指揮。

天未亮,遠方火光乍現。

文昌軍到了。

陳漸翻身上馬,望著那一隊隊鐵甲如林的騎兵,嘴角露出一點冷意。

“這群人,是真以為我們是個民兵團。”

“那今天,就讓他們知道——”

“圖律,不是請來的,是打出來的!”

他手中火銃一揚,第一聲號角響起。

火圖戰營,開火。

“轟!”

南山一線,火光如雷。

文昌軍未及反應,前軍炸裂。

步兵尚未跟上,騎兵已被攔腰斬斷。

李桃帶弓騎軍從兩翼突擊,火銃如雨,箭矢如線。

第一輪對陣,僅用了半個時辰,便將文昌軍先鋒逼退三里。

但陳漸知道——這只是開始。

真正的重頭戲,在後頭。

……

正午,東線。

文昌軍調主力步兵十萬,開始向長陽正門逼近。

長陽街頭,所有百姓自發封巷、封井、封道,孩童搬磚,大娘運水,老漢挑糧。

火圖後勤營從未如此高效——一口灶,三十鍋,一鍋一百人份。

傷兵被抬入民坊,人人搶著來幫忙。

“圖主說過:我們不是看客,是兵!”

“誰也別躲,咱自己城自己護!”

……

西門,文昌軍用投石車轟開第一道城牆。

正案堂敲響十二聲鼓。

陳漸站上西牆,抽出火紋刀,喊出一句話:

“圖主令·死守!”

三字一出,全城皆應。

火圖戰營全員衝鋒,三千營剩餘重騎策馬出戰,百姓在後遞水送箭,無一人退後。

那天的血,把整個長陽城門前的泥土染成了紅褐色。

屍體疊了三層高。

但城,沒破。

夜裡,陳漸重傷,手臂骨折。

李桃一度勸他:“歇一歇,你不能死。”

陳漸只說了一句:

“我若倒,長陽不保。”

“我死,他們就會散。”

“我不能死。”

……

第三日清晨,文昌軍再攻長陽,南北合圍,欲一戰定局。

陳漸帶傷上陣,親自指揮最後一次反擊。

“全體火圖戰營聽令——出城,決戰!”

“誰敢退,殺無赦!”

“圖制至此,不許敗!”

戰鼓雷鳴。

火銃如雨,雷筒連炸,火圖戰營血戰到底。

李桃帶先鋒橫掃右翼,曹文斌率老兵斷後,葉青薇帶民役從側翼設火障。

陳漸坐鎮中軍,指揮如飛。

最終,長陽軍以寡敵眾,以傷換勝,硬生生將文昌軍打退五十里!

……

當晚,朝廷急令傳來。

太后罷免駱正,召回文昌軍,釋出懿旨:

【圖律功成,可獨制三年,長陽不歸兵部,不歸三省,陳漸為圖正之主,列於九卿之外,特設“圖樞府”。】

【其制——為天下仿。】

……

數日後,長陽城外搭起慶功臺。

陳漸披甲上場,胳膊打著夾板,腰間仍掛那柄火銃。

臺下,萬民齊呼:

“圖主萬安!”

“圖律萬年!”

陳漸望著這一城一地,緩緩抬手,朗聲道:

“今日起,長陽不再求朝堂施恩,不再怕北蠻來犯。”

“我們有自己的兵、自己的律、自己的糧、自己的賬。”

“我們不求封侯,不爭王座。”

“我們只求——這城,不再有人餓死。”

“這城,不再有人冤死。”

“這城,不再有人白死。”

話音落下,滿場靜默,繼而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喝彩。

……

夜裡,陳漸在後堂獨坐。

葉青薇遞來一封信,是褚言從宮中帶回的。

信上只有六個字——

【天下之圖,始於長陽。】

陳漸沉默良久,輕聲唸了一句:

“我不求傳世,但求問心。”

他將火圖令牌放入錦盒,埋在正案堂後。

而後提筆,在圖律新卷首頁寫下一句話:

【後世如有戰,不問門第、不問兵權,只問此志——可與為圖主。】

春日,長陽城外麥田初綠。

正案堂依舊每日敲鐘三響,卷案未息,人潮如舊。

只是陳漸,已經很久沒再穿過那件黑底灰紋的火紋袍。

他坐在堂後那棵老槐樹下,手裡翻著一本賬本,囡囡在旁邊用小木棍比劃兵法。

李桃推門進來,手裡拎著一壺酒,一屁股坐在他對面:“褚言那邊來信了,說京中有人提議,把圖律改成‘圖部’,你覺得咋樣?”

“他們愛提就提。”陳漸頭也沒抬,“我不在了,他們管得住誰就歸誰。”

“你真打算不管了?”

“我該管的已經管了。”

“那你打算幹啥?種地?抱娃?”

陳漸笑了笑,低頭看了眼囡囡:“挺好。長陽不缺官了,缺爹。”

李桃嘖了一聲,把酒往他懷裡一塞:“行吧,我去東鎮巡視,你要是想回頭上案,先告訴我,我給你留張椅子。”

她轉身離開時,停了一下:“你這傢伙,能把一身火寫成字,也挺本事的。”

陳漸沒說話,只是揮了揮手:“走好。”

天色將暮。

葉青薇披著披風走來,把一份新卷宗放在桌上:“這是新-一屆火圖試選名單,三百人。”

“他們說,只要你籤個字,他們就幹。”

陳漸拿筆,簽了個名,又在角落寫了一行字——

【不問出身,只看能事。】

“這是我們當初立的第一條。”他說,“就按這個走。”

葉青薇看著他:“你真的不怕——你不在,圖會散?”

陳漸抬頭:“我已經不是圖主了。”

“圖,不靠我了。”

“只要這個制度有人守著,它就活著。”

“只要有一個人記得——律不是為上定的,是為下撐的,那它就不會散。”

……

又過了三日,正案堂門前掛出一面新旗。

旗上不是名字,不是封號,而是一行字:

【圖律堂開,凡來者不拒,凡事皆可問。】

而陳漸那晚,帶著囡囡、帶著一壺酒、一卷舊賬,騎著一匹老馬,出了長陽東門。

沒人知道他去了哪。

也沒人敢再追著問。

只留下一道傳說:

——凡有冤者,敲一聲鐵鼓,火圖之人,必應其聲。

——天下再無圖主,但天下皆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