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刺史府。

夜已深,但刺史李甾的書房裡,依舊是燈火通明。

李甾年近五十,身材微胖,臉上總是掛著一副和氣的笑容,看起來就像一個富家翁,沒有半點官員的威嚴。

他正對著一卷賬本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發出一陣猥瑣的笑聲。

這賬本上記的,不是官府的稅收,而是他名下那些田產商鋪,這個月的盈利。

對他來說,什麼家國大事,什麼邊疆安危,都遠不如自己口袋裡的金子來得實在。

他能在青州這個不好不壞的位置上,安安穩穩地待上十年,靠的不是什麼過人的才能,而是一個字,混。

對上,他笑臉相迎,阿諛奉承。

對下,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不鬧出大亂子,他都懶得管。

朝堂上,戴宗和上官希鬥得你死我活,他兩不相幫,誰來都笑臉相迎,誰送的禮都照單全收。

他就像一棵牆頭草,風往哪邊吹,他就往哪邊倒,倒也活得逍遙自在。

就在他盤算著,這個月又賺了多少,該去哪個新納的小妾房裡過夜時。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誰啊!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李甾不耐煩地吼道。

“大人!大人!出大事了!”門外,傳來管家焦急的聲音。

“能出什麼大事?天塌下來了?”李甾沒好氣地開啟了門。

管家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臉上滿是驚恐。

“大人!剛才……剛才府裡突然出現了一個黑衣人,說是給您送來了一封緊急密信!”

“緊急密信?”李甾一愣。

“信呢?”他皺起了眉。

管家顫抖著從懷裡掏出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遞了過去。

李甾接過信,看到上面那個奇特的玄鳥標記,心裡咯噔一下。

他揮手讓管家退下,關上書房的門,這才小心翼翼地拆開了信封。

信上的內容很簡單,只有寥寥數語。

“朔州陳兵,勾結北狄,意圖謀反。今夜,已率三萬叛軍,奔襲甕城。望李大人早做準備,機不可失。”

信的末尾,沒有落款。

“啪嗒。”

信紙從李甾的手中滑落在地。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斷地往下冒。

陳兵……反了?

還要來打他的甕城?

這……這怎麼可能!

他和陳兵雖然算不上什麼至交好友,但早年也一起喝過酒,嫖過娼,也算是有幾分交情。

那傢伙,就是個有勇無謀的莽夫,怎麼會突然有膽子謀逆?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李甾的第一反應,就是這是一個陷阱。

說不定,是朝中哪個政敵想借刀殺人,把他給弄死。

可……可信上說得有鼻子有眼,連陳兵有多少人,目標是哪裡,都寫得清清楚楚。

這不像是假的。

“怎麼辦……怎麼辦……”

李甾在書房裡,像一頭沒頭的蒼蠅,來回踱步。

他那顆習慣了安逸的腦袋,此刻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報官?

向燕京報信?

可遠水解不了近渴!等燕京的援兵來了,他的甕城,早就被陳兵給踏平了!

到時候,他這個青州刺史也別想幹了,不被砍頭就算好的了。

出兵?

自己帶兵去跟陳兵打?

開什麼玩笑!

他手下那點兵,都是些樣子貨,平時欺負一下老百姓還行,真要上戰場,跟陳兵手下那些如狼似虎的邊軍打,那不是以卵擊石嗎?

打,打不過。

守,也守不住。

難道……難道要投降?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李甾自己都嚇了一跳。

不行!絕對不行!

投降了陳兵那個叛賊,那就是把自己的腦袋別在褲腰帶上!

萬一陳兵輸了,他就是第一個被抄家滅族的!

“怎麼辦啊……到底該怎麼辦啊……”

李甾急得都快哭了。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怎麼選,都是死路一條。

就在他萬念俱灰之際。

信上的最後一句話,突然在他的腦海中閃過。

“機不可失。”

機不可失?

什麼機不可失?

李甾愣住了,他撿起地上的信紙,反反覆覆地看著這四個字,腦子飛快地轉動了起來。

等等……

陳兵謀逆,突襲甕城……

戴宗剛剛倒臺,燕京城裡,正在進行大清洗……

皇帝陛下,現在最需要的是什麼?

是忠誠!是功勞!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破了他腦中的迷霧。

對啊!

這對他來說,不就是個天大的機會麼!

如果他能趁此機會一舉擊潰陳兵的叛軍,將陳兵的人頭,獻給皇帝……

那他,不就成了平定叛亂的頭號功臣了麼?

到時候,別說一個青州刺史了,就是再往上爬一爬,當個尚書,甚至是封侯拜將,也不是不可能啊!

李甾眼中的恐懼和慌亂,迅速被興奮所代替。

他那張和氣的胖臉上,也第一次,露出了一絲與他外表極不相稱的,狠厲和決絕。

賭一把!

人生在世,不賭一把,怎麼知道自己不行!

他李甾混了半輩子,也該為自己的前程搏一次了!

“來人!”

他猛地一拍桌子,對著門外大吼一聲。

管家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

“大人,您……”

“傳我將令!立刻召集城中所有將領,一刻鐘之內,到議事廳開會!誰敢遲到,軍法處置!另外,備我的盔甲和戰馬!老子,要親自出徵!”

管家被他這副樣子嚇了一跳,但也不敢多問,連忙應了一聲,轉身跑了出去。

一刻鐘後。

青州刺史府的議事廳裡,燈火通明。

十幾名身披鎧甲的將領分列兩旁,一個個神情肅穆,不知道大人深夜召集他們,所為何事。

李甾已經換上了一身金色的鎧甲,雖然肚子上的贅肉,讓鎧甲顯得有些滑稽,但他身上散發出的那股決然的氣勢,卻讓所有人都心中一凜。

“諸位!”李甾目光如電,從每一個人的臉上掃過。

“本官剛剛收到密報,朔州守將陳兵擁兵自重,意圖謀反!如今,正率領三萬叛軍,朝著我青州甕城,殺奔而來!”

此話一出,滿堂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