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個正道人士,縱然修為不弱,但陷入陰冥地府後,一身修為被陰冥之氣浸染,後又遭遇冥堂高手伏擊圍攻,早已是強弩之末,最終盡數被擒,囚於這纏魂水獄之內。
而此時纏魂水獄外頭,幾個冥堂的走卒看守正百無聊賴地懸浮在粘稠的水獄邊緣。他們身著統一的黑袍,周身繚繞著淡淡的陰煞之氣,這幾個都是從陰司叛變過來的鬼卒,此刻正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
“嘖,看看這些個所謂的正道高人,在陽間高高在上,呼風喚雨,現在還不是像待宰的豬玀一樣掛在這兒?”一個尖嘴猴腮的鬼卒用他那枯瘦的手指,虛點著裡面被囊袋束縛得動彈不得的身影,語氣裡滿是幸災樂禍的譏誚,“尤其是那個老禿驢,唸經念得震天響,佛光不是挺能克咱們陰煞麼?現在怎麼不靈了?哈哈!”
另一個身形略胖些的鬼卒,袍子下襬沾了些暗黃色的粘稠水漬,他抹了把臉,甕聲甕氣地抱怨:“靈不靈關咱們屁事!崔判官……哦不,是崔大人,把這些人丟進來,又不讓立刻弄死,就乾耗著,讓這纏魂水慢慢熬煉他們的魂魄精元,忒也沒意思。咱們幾個就只能在這臭氣熏天、凍死鬼的地方守著,連點油水都撈不著!”
“咱們幾個可都是半道上才投靠過來的,若是不趁機搞點兒功勞傍傍身,只怕到時候也跟在陰司那會兒一樣,只能當個看門的貨色!”
“還想撈功勞?”第三個鬼卒,臉上有一道斜貫的刀疤,在幽暗的磷光下顯得格外猙獰,他嗤笑一聲,眼神貪婪地掃過那些囊袋,“你懂個屁!我跟你們倆說,現在外頭正亂,刀劍無眼,真要打打殺殺地牽扯進去,就憑咱們這點道行,怕不是連炮灰都算不上,保不準什麼時候就丟了小命,連鬼都做不成了,哪有在這水獄裡守著清淨安穩?!”
“說得也是……”那胖鬼卒舔了舔乾裂發黑的嘴唇,似乎被說動了,但隨即又縮了縮脖子,“希望到時候咱哥仨兒能換個好差事兒……不然這鬼地方要是待久了,怕是連魂兒都要發黴了……”
這時,那個尖嘴猴腮的鬼卒似乎有些不放心,他賊兮兮地左右瞄了瞄那死寂水獄深處懸浮的囊袋,聲音壓低了幾分道:“你們說這地方關了這麼多‘大人物’,就我們哥仨兒看著,萬一……要是讓他們跑了,或者有什麼人進來劫獄,咱們可抵擋不住啊!”
“跑?”刀疤臉鬼卒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指著那些被暗黃水線死死纏縛、氣息奄奄的身影,嗤笑道,“你看他們哪個還有力氣動彈?這纏魂水線連鬼王境界的厲鬼都能鎖死,更別說這些被陰冥之氣汙了法體的陽間活人了!至於劫獄……”他臉上那道疤痕在幽綠磷光下扭曲了一下,露出一個猙獰又篤定的表情,“這纏魂水獄深處黃泉古殿腹地,外有重重禁制,更有崔大人親自佈下的手段,哪個不開眼的敢闖?”
幾人正說著,這時,又有一個黑袍鬼卒自水牢外無聲無息地飄掠而來,來人周身籠罩在與其他鬼卒相似的黑袍之下,但那袍角的翻湧卻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凝滯感,彷彿攪動的不是陰風,而是粘稠的水銀。
僅一個眨眼的功夫,他就來到了幾個看守面前,他抬起頭,露出一張生著鬍鬚,梳著髮髻的老臉來。
“林頭兒!您……怎麼……跑這兒來了?”刀疤臉鬼卒看清來人面容後,卻是頗感意外。
另外兩個鬼卒也看清了來人的臉,也是大感詫異:“林……林頭兒?你不是被崔大人派去……去巡視孽鏡臺那邊了嗎?”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先前和他們一道兒從陰司那邊投靠過來的那一隊陰差的頭頭,林天法。
林天法那張生著鬍鬚的老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神在幽暗的磷光下顯得有些渾濁不清,彷彿蒙著一層粘稠的瘴氣。
他目光掃過三個面露驚疑的看守,最後落在刀疤臉身上,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長時間浸染陰冥之氣的滯澀感:“嗯,那邊……巡視過了。崔大人有令,讓我過來看看這邊,水獄裡的犯人,可還安穩?”
“安穩!安穩得很!”胖鬼卒連忙堆起笑容,指著水獄深處那些懸浮的囊袋,“您看,一個個都跟死魚似的,連眼皮都抬不動了,這纏魂水線可不是吃素的!”
“嗯……”
林天法點點頭,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那些懸浮在粘稠水域中的囊袋,當他看到那形容枯槁的白髮老道和閉目苦撐的長眉老僧時,瞳孔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其隱晦的波動,快得讓人以為是水獄幽光的錯覺。
這時,一旁那尖嘴猴腮的鬼卒眼珠滴溜溜一轉,小心翼翼地問道:“林頭兒,崔大人他老人家……還特意讓您過來檢視?莫非是……有什麼別的吩咐?”他總覺得林天法此刻出現在這裡,有些說不出的古怪。巡視孽鏡臺和水獄這邊可不是順路的事。
刀疤臉看向林天法的眼神中,同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這個老陰差頭子身手非凡,投靠冥堂後似乎更得幾分信任,不過對方職責不在這裡,眼下突然現身纏魂水獄,卻由不得他不警惕一些。
“不錯,大人說了……讓我先提一個人走。”說著,林天法用手指點了點,那個囊袋中形容枯槁的白髮老道,“就他吧。”
“啊?提……提他?”胖鬼卒一愣,下意識看向囊袋裡氣息微弱,彷彿隨時都會熄滅的老道,“林頭兒,這老傢伙看著快不行了,提他作甚?崔大人要審他?”
“不該問的別問。”林天法語氣平淡,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快給我開啟牢門禁制。”
刀疤臉鬼卒眉頭微皺,眼神中的審視意味更濃了:“林頭兒,這……提人總得有個由頭吧?何況這老道是崔大人親自下令關押的重犯,沒有大人的手令,我等只怕……”他話沒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你林天法雖然之前是他們的頂頭上司,但許可權未必夠,空口無憑就想提人?
尖嘴猴腮的鬼卒縮了縮脖子,眼珠子在林天法那毫無表情的老臉和水獄深處之間來回瞟,也不知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