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強自鎮定,從容不迫的站起來,道:“我可以去刑部,但想我出來,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陳童已然勝券在握,根本不說話。

四個衙役已經給趙淨上手銬,腳鐐了。

趙淨內心急切無比,拖延著時間,飛速想著對策。

他要是這麼被帶去刑部,那就只能任人魚肉了!

從陳童自信滿滿的話裡,趙淨可以判斷出來,這個人多半偽造了詳實的證據,坐實他閹黨身份,併為閹黨張目了。

現在要怎麼辦?怎麼戳破這個構陷?

不對不對!

不能跟著他的思維走,不是戳破這個陷害,要另尋別的辦法!

“走!”

四個刑部衙役將趙淨拷的結結實實,推了一把喝道。

趙淨踉蹌了下,神情越發冷靜,不斷的在想著辦法。

“這件事瞿都給事知道嗎?”趙淨隨口的問道,還是想拖延時間。

陳童見他提到瞿式穭,收斂了倨傲的表情,道:“瞿都給事那麼忙,哪裡會在乎這點事。”

瞿式穭不知道,趙淨是一點都不信,尤其是還要加上算計溫體仁,怕是錢謙益都清楚的很。

錢謙益!

趙淨猛的深吸一口氣,停住腳,沉聲道:“陳右給事,作為給事中,我現在還有權上奏吧。”

“上奏?”

陳童不屑,道:“現在上書申辯,是不是晚了一點?”

趙淨回頭看了眼幾個衙役,道:“刑部無旨意,禮科無都給事中的允許,刑部是無權拿我的。這裡是宮內,我是給事中,刑部在越權,就不怕激怒我們言官嗎?”

你們言官?你才入仕第二天,就好意思自稱‘我們言官’了?

陳童越發覺得好笑,但看著幾個衙役猶豫的表情,立即道:“好,那你寫吧,寫完就走。”

趙淨微微一笑,道:“好。”

說完,他就重新回到位置上,拿起筆,稍稍思索,便洋洋灑灑寫了起來。

陳童站在原地不動,根本不理會趙淨寫什麼。

寫什麼,又能改變他是閹黨黨羽的身份?

趙淨寫完後,深吸一口氣,仔細審閱後,遞給陳童,道:“還請陳右給事代為上呈。”

陳童眼神微冷,接過奏本開啟,瞬間臉色驟變,猛的合上,喝道:“你敢!”

趙淨微微一笑,道:“陳右給事,別想著藏匿,我能繞開六科一次,就能繞開第二次。”

說完,他就大步向前,準備出門。

“站住!”

陳童看向趙淨背影的目光,十分兇狠,聲音更是森然道:“你想死嗎!?”

趙淨笑容更多,道:“我這不就要死了嗎?”

陳童臉角抽搐再三,一揮手,道:“你們先出去。”

劉山怔了怔,心下好奇趙淨奏本里到底寫了些什麼,讓陳童這般變色。

他與四個衙役,退出了房間,只剩下陳童與趙淨。

陳童握著手裡這道奏本,過度用力,使得這道奏本變了形,胸口起伏不定,怒壓低聲道:“你以為,你上了這道奏本,就能對錢侍郎有什麼影響?陳年舊事,誰會在意?”

趙淨道:“那些有志於爭奪會推名單的人,應該會如獲至寶。”

內閣會推名單,錢謙益是一個十分有力的人選,傳言他已經在名單之上。

而趙淨的這道奏本內容其實很簡單,就是翻起了舊事。

錢謙益在天啟元年主持浙江鄉試,親自參與了舞弊,被人揭發後,遭到朝野彈劾,被迫辭官。

後來幾度欲復出,都被朝臣舊事重提,硬生生阻礙。

這是錢謙益仕途中巨大的汙點,人證物證都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放著,難以洗刷。

陳童恨不得將眼前這個微笑的年輕人生吞活剝!

錢侍郎是他高攀不起的人,要是因為他而無法入閣,那後果陳童不敢想!

左思右想,陳童還是拿不到主意,冷聲道:“我去請瞿都給事,你在這裡等著我!”

趙淨看向門外刑部衙役,道:“我很急,陳右給事別讓我等太久,否則我就去刑部自首了。”

陳童冷哼一聲,道:“會很快。”

語罷,便飛快轉身離去,準備去找瞿式穭。

陳童與門口的劉山、刑部衙役囑咐幾句,急匆匆離去。

劉山低著頭,將門關上。

屋內的趙淨,緩緩坐到位置上,手銬腳鐐還在,擰著眉,心中依舊是思索。

瞿式穭不會輕易罷休,不知道會不會還有別的手段?

他祭出了錢謙益,瞿式穭會投鼠忌器嗎?

崇禎下詔會推閣臣,由吏部負責,總數是十一人,因為很多人都覺得他們在名單上,或者說不確定什麼人在名單上,因此鬥爭並不明顯,有志於爭奪閣臣之位的人,相互之間還在談笑宴宴,禮敬有加。

錢謙益的這樁陳年舊案,會有用嗎?

陳童出了六科廊,找了很多地方,終於在萬瑰樓,將宿醉的瞿式穭給找到了。

一股刺鼻胭脂粉味的房間內,瞿式穭被強行喚醒,坐在床上,半敞著懷,臉色本就難看,待看到趙淨的奏本,神情更是青幽可怖。

陳童不敢看瞿式穭的臉色,低聲道:“都給事,這小子著實陰是險狡詐。不知道怎麼回事,讓他發現了偽造的那道奏本,還急中生智想到了錢侍郎的舊案……”

瞿式穭臉色陰沉,道:“不過是一個初出茅廬,沒有什麼背景的野小子,再陰險狡詐又如何?”

“是是,都給事說的是。”陳童連忙附和著道。

瞿式穭坐在那,雙眼盯著趙淨的奏本,字裡行間,每一個字都看得十分清楚。

他是錢謙益的門生,自然知道這件事。

事情發生在天啟元年,七八年前,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恰好是所有人記憶模糊的節點。

如果有人突然提出來,那勢必會喚醒更多人對那場科舉舞弊案的記憶。

尤其是到了御前,那位陛下會怎麼想?

瞿式穭只見過那位陛下寥寥數次,但聽他老師說過,那是一位要求極高,對朝臣品行十分看重的人。

他會容忍一個科舉舞弊的主考官,入閣為輔臣嗎?

朝野那麼多人,尤其是言官,他們會平靜無聲,毫無反應嗎?

瞿式穭可以想見,一旦趙淨的奏本上去了,定然會是軒然大波,激起朝野震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