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把迪恩帶過來的那個高大的護衛看起來很不好說話，但當他離開之後，阿茲拉希爾卻露出了近乎於諂媚的笑容。
毫不誇張地說，阿茲拉希爾在見到迪恩的時候，表情簡直和見到親爹沒什麼兩樣：“那個血——還有嗎？”
迪恩眯起了眼睛，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沉默地注視著阿茲拉希爾。
這位“皇帝后裔”看起來模樣和之前已經完全不同了，他雖然依舊在保持著比較“樸素”的風格，但由內而外的貴氣卻漸漸覆蓋了曾經的親切。
哪怕不開口說話，只要站在那裡，他看起來就像是個“大人物”。
當然，考慮到他的影響力，以及維考拉在恕瑞瑪的重要性，“大人物”的評價倒也一點都不過份。
“你透過了內瑟斯的考驗。”在阿茲拉希爾的提心吊膽中，迪恩的臉上終於慢慢地浮現出了一個笑容，“既然如此，還需要皇帝之血做什麼呢？”
“有備無患嘛——”
“說實話。”
“……內瑟斯先生受傷了，沒法理事，我的使者卻不被接受。”阿茲拉希爾的表情有些猙獰，“他在懷疑我的血脈！”
“他？”迪恩挑了挑眉頭，“阿茲爾？”
直呼阿茲爾名諱的行為，讓阿茲拉希爾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脖子，他彷彿受驚的鵪鶉一樣忽然站定，然後才尷尬地點了點頭。
“內瑟斯還在的時候，他還能被說服，但內瑟斯受傷之後，他將一切都歸因於我，對我多加挑剔，多有不滿……”
“內瑟斯的傷，和你無關？”
“當然無關！”阿茲拉希爾終於提高了聲調，底氣也足了起來，“我怎麼會傷害大學士閣下，他可是我的導師，我最親近的人——”
迪恩點了點頭。
看得出來，阿茲拉希爾對內瑟斯頗為依賴，按照他的意思，是因為內瑟斯受傷無法理事，維考拉的局勢才會迅速陷入混亂。
短時間內，他還能穩住一切，但如果和恕瑞瑪城那邊的交流遲遲沒個結果，雙方一直隔空互噴，那最後吃虧的還是自己。
歸根結底，阿茲拉希爾手下沒什麼真正的力量，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騙來的。
作為一個專業的騙子，阿茲拉希爾還沒有到“連自己都騙”的地步，尤其是在迪恩面前的時候，他看起來非常老實，迪恩問什麼他就答什麼，甚至迪恩暗暗設計了幾個陷阱，他都沒有踩中。
阿茲拉希爾似乎真的只是需要皇帝之血，用以取信阿茲爾。
然而，迪恩依舊覺得這裡面非常不對勁。
按照阿茲拉希爾的說辭，恕瑞瑪城和維考拉的衝突，歸根結底其實是一系列巧合所導致的。
先是強如內瑟斯，卻被當眾刺傷，刺客還大機率是某個名不見經傳的巴凱。
然後阿茲拉希爾寧可破壞維考拉的港口秩序，也要找到自己以求皇帝之血。
繼而恕瑞瑪城和維考拉兩邊隔空互噴，起因是刺殺的責任問題和使者倨傲。
這一切結合在一起，讓人很容易得出結論：只要得到了皇帝之血，就能讓阿茲拉希爾取信於阿茲爾，雙方的誤會就能解除。
但迪恩不信。
不僅迪恩不信，其他幾個暗裔也紛紛表示面前這個騙子演技不錯，但背景瞭解不足。
“內瑟斯只是有點軸。”這是納亞菲利的銳評，“他的古板和堅持讓他沒有成為我們的一員，但這並不代表著他是個傻瓜——當街被一群巴凱刺殺，這也太好笑了。”
“所以你當初故意沒有講述內瑟斯的故事，就是在這等著他？”娜迦內卡的關注點則是在迪恩之前給阿茲拉希爾的場外資訊，“他以為內瑟斯和你講過的其他暗裔是一回事？”
“無聊的凡人。”這是佐蘭妮，她最近一段時間似乎精神都有點萎靡，“別在這浪費時間了，我們還要去參加祭典呢。”
“對啊，對啊。”史提拉圖熱情地搭腔，“我專門準備了一首紀念曲。”
顯然，根據暗裔們的一致判斷，維考拉現在的情況，應該是內瑟斯那個傢伙在釣魚——而釣魚的物件，可能是阿茲拉希爾，也有可能是阿茲拉希爾背後的迪恩。
根據目前的已知資訊，迪恩不是很能確定，內瑟斯有沒有意識到阿茲拉希爾是個騙子。
但可以肯定的是，內瑟斯已經有了懷疑，對於阿茲拉希爾來說，他的“受傷”既是一次試探，也是一次考驗。
雖然阿茲拉希爾極力否認刺殺和自己的關係，但迪恩可不認為二者完全無關。
而從維考拉的混亂來看，阿茲拉希爾的答卷顯然是不及格的。
騙子先生陷入了一個不小的誤區，在他看來，似乎只要自己擁有皇帝血脈，就能順理成章地成為帝國的繼承人。
尤其是在內瑟斯所提出了“世俗的歸世俗，超凡的去超凡”計劃之後，阿茲拉希爾已經把自己擺在了世俗唯一繼承人的位置。
所以，他所做的一切，都最終指向了“證明自己皇帝血脈”這個方向。
可實際上，內瑟斯雖然有些過度忠誠的嫌疑，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是個傻子，皇帝血脈雖然在澤拉斯持之以恆的懸賞下，此時已經稀疏到了幾乎找不到的地步，但別忘了，阿茲爾復甦的時候，他可是見過希維爾的。
就算阿茲拉希爾真的有皇帝血脈，他也不是唯一。
只可惜他的雙眼已經完全被權力所矇蔽，完全看不到這一點了。
意識到了問題的關鍵之後，迪恩釋然地笑了。
“阿茲拉希爾。”他搖了搖頭，“你該不會以為，我就是那個皇帝后裔吧？”
“當然，你才是尊貴的皇帝后裔！”阿茲拉希爾的面上，依舊是一副非常誠懇的模樣，“只是你不用願意接受這世俗的羈絆，才將這份榮耀賜予我，對於這份恩賜，我一直心懷感激……”
迪恩聞言，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停下吧。”他無奈地晃了晃腦袋，“如果你沒有準備那麼多埋伏，我或許還能更相信一點——阿茲拉希爾，是什麼給了你自信，認為這樣就能拿下我？”
“……”
阿茲拉希爾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沉默之後，他忽然發足狂奔，似乎要遠離迪恩，以逃出生天。
迪恩當然沒有興趣和他玩捉迷藏的遊戲——當他邁開腳步的時候，迪恩已經迅速竄了出來，並當頭一拳，砸在了他的腦門上。
在清脆的“Duang”了一聲之後，阿茲拉希爾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而直至他倒下，那些他專門為迪恩准備的伏兵，這才一股腦地湧入了廟宇之中。
迪恩抬頭一看，竟驚訝地發現，原來民間的傳言還都是真的。
瞧瞧這些傢伙——五花八門的不似人形，身上長著厚重的鱗片和一堆爪子，喙狀的口器內，還生著扭曲的尖牙。
看一眼就讓人感覺san值掉了一截。
而當迪恩果斷開啟了暗裔化身，並乾脆利落地扭斷了三個畸變怪之後，他也徹底確認了自己之前的猜測。
內瑟斯就是在演戲。
這些畸變怪物看著噁心而強大，實際上不過是徒有其表，甚至它們的行動都帶著一股特殊的彆扭勁，彷彿各個部分都不是自己的一樣，突出一個“每個爪子都有自己的看法”。
如果這玩意都能傷到內瑟斯，那迪恩豈不是已經天下無敵？
……………………
當阿茲拉希爾迷迷糊糊終於恢復了幾分意識之後，他見到的是正慢條斯理清理著身上鮮血的迪恩。
“醒了？”迪恩朝著他招了招手，“說說吧，你從哪弄來的這些玩意？”
“……”
阿茲拉希爾沉默不語，似乎想要做個硬漢。
然而，當迪恩將骨鋸鋒利的鋸刃劃開了他的右手面板，把食指的骨頭幫忙剝離出來之後，阿茲拉希爾終於涕泗橫流地跪倒在了地上。
“是澤拉斯，是澤拉斯！”
迪恩聞言，輕輕挑起了眉梢——這不是一個意外的答案。
“他是怎麼找上你的？”
“刺客，有刺客要刺殺我，因為我是皇帝后裔！”阿茲拉希爾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的全部經過都講了出來，“沒辦法，我只能將自己是騙子的事情全都告訴他——然後我也沒辦法了。”
顯然，在澤拉斯看來，一個“自稱是阿茲爾後裔的騙子”，還是很有利用價值的。
尤其是當這個騙子至少在第一輪騙過了內瑟斯之後。
“然後你就準備了刺殺？”
“沒有，我最開始只是按照他們的要求，稍微拖延一些事情而已。”阿茲拉希爾的語氣之中甚至還有點委屈，“藉口修神廟之類的，降低軍備預算，減少徵兵數量和訓練經費……”
“然後呢？”
“然後內瑟斯就開始勸諫。”阿茲拉希爾說起了內瑟斯的名字時，似乎還有點不好意思，“後來勸諫無效，他就開始威脅……要不是他那麼說，我也不會接受澤拉斯的命令，允許刺客進入維考拉——”
迪恩撇了撇嘴。
顯然，阿茲拉希爾現在還沒有搞清楚情況。
“然後呢？”他繼續問道，“內瑟斯養傷的時候，你還在為澤拉斯工作？”
“也不全是，我也不想真做他的狗。”阿茲拉希爾一面哀嚎，一面解釋道，“但恕瑞瑪城那邊催得太緊了，還對內瑟斯受傷非常懷疑，所以我才想著能不能找到你。”
“找到我有什麼用？皇帝之血？”
“有了皇帝之血，我就可以親自覲見阿茲爾！”他用力點頭，“到時候只要阿茲爾點頭，那就算澤拉斯把一切都捅出去，也不過是叛逆的攻訐罷了！”
“你這方面倒是想得明白。”迪恩聞言忍不住發笑，“那現在你覺得，憑著這些臭魚爛蝦，真的能傷到內瑟斯麼？”
阿茲拉希爾愣了一下，隨即猛然瞪大了眼睛。
他本身沒啥實力，所對於其他人實力的判斷也並不準確，更多時候都只能看一看“賣相”。
這些畸變怪塊頭夠大，賣相也誇張，所以它們傷到了內瑟斯這件事，阿茲拉希爾還真的就沒懷疑。
但今天這麼一番折騰，迪恩輕輕鬆鬆團滅了全部的畸變怪，阿茲拉希爾不由得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可能性。
如果……如果內瑟斯其實沒有受傷？
完了！
在阿茲拉希爾看來，雖然現在自己被迪恩制住，但自己應該在迪恩的眼裡是有利用價值，一時之間死不掉的，所以後面只要自己伺機逃脫，就可以直接去找內瑟斯、甚至去恕瑞瑪城，稱自己也遭受了刺殺，以受害者的身份，放棄部分權力以保證安全。
然而，當迪恩徑直點破了“這些垃圾傷不到內瑟斯”的事實後，阿茲拉希爾終於意識到，原來始終一副敦厚長者模樣的內瑟斯，其實也在將計就計。
作為當事人，阿茲拉希爾終於漸漸弄清楚了全部關竅，而越是明白，他便越是……面如死灰。
完了。
全完了。
他頹然地倒在了血泊裡，竟連叫疼的力氣都沒有了。
直到迪恩乾脆利落地扭斷了他的脖子，他也沒有再發出一聲呻吟——阿茲拉希爾死之前，心已經先一步死掉了。
而在收拾了這個忘恩負義、反覆無常的混蛋之後，迪恩抬頭環顧四周，面上則是露出了一個頗為無奈的蛋疼表情。
真的是……
明明不願意摻和到恕瑞瑪內戰的麻煩事裡，結果還是成為了推手的一環。
算了，既然都動手了，那就再進一步，把自己的痕跡徹底抹除好了。
懷著這樣的想法，在後續更多人趕來之前，迪恩稍微擺了擺阿茲拉希爾的屍體，以及那些畸變怪的屍體，並用他的防身佩劍，在那些畸變怪的屍體上，留下了一些劃痕。
嗯，看起來就像是他和畸變怪搏鬥，最終兩敗俱傷了一樣，非常完美。
做完了一切之後，迪恩迅速離開了廟宇，在多滿巨獸營地和隊友匯合之後，果斷啟程出發。
走了走了，趁著事情還沒發酵，先離開再說。
事情的後續如何，還是交給內瑟斯頭疼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