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滿樓大廳之內,因為樸義的質疑,場面一度有些失控,畢竟樸義提出的觀點,對於這些江陵讀書人還是非常新穎的。

因為這些江陵書生身為讀書人,向來都是看重文彩的,即使不認識對方——這也是林弘毅折服於秦亦那首《水調歌頭》的原因。

正因為這點,這些江陵書生對秦亦以及《水調歌頭》除了欣賞和敬佩之外,再無他想,所以也從來沒有人想過或者質疑過,這首曠世之作並非秦亦親手所寫,而是他抄襲的——不得不說,樸義的提議徹底震驚了江陵文壇,所以春滿樓大廳裡頓時轟亂一片,大家都在探討輸出著自己的觀點。

唯獨秦亦這邊還算安靜。

只不過,薛可凝知道這都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安靜罷了,她在期待著秦亦的爆發——這並不是因為薛可凝喜歡看熱鬧,完全是她覺得,樸義就是在詆譭秦亦,他應該得到應有的教訓!

這時,或許有些江陵書生早就看樸義不怎麼順眼了,尤其是樸義說的這話,看似在質疑秦亦,實際上還是在質疑他們江陵書生!

畢竟,江陵第一才子林弘毅是因為聽了秦亦的一首詞才閉關的,結果樸義卻看不起秦亦,說秦亦的詩詞都是抄的——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樸義覺得他的詩才在秦亦之上,所以他才瞧不上秦亦——這就等同於瞧不上林弘毅,瞧不上以林弘毅為首的江陵讀書人!

那不就是瞧不起他們嗎?

所以,其中一個有些胖的江陵書生冷笑一聲,問道:“好,樸公子說秦公子的詩詞是抄襲的,那我想問你,秦公子的詩詞是抄襲誰的?”

“是啊,秦公子抄襲誰的?”

胖書生話音一落,身後的讀書人立馬附和。

說到底,他們跟樸義最多是面和心不和,現在看到有人跳出來質疑樸義,他們也不會放過機會。

樸義則張口就來,冷笑一聲道:“呵呵,雖然我不清楚他到底抄襲誰的,但是我能確定,他就是抄襲別人的!”

“而且他抄襲的詩詞,數量有限,想必已經全部都用完了,所以自從去年中秋詩會之後,就再也沒有聽到他寫過一首詩詞,大家說對不對?”

“倘若他手上還有其他詩詞,以他的性格,又怎麼會如此安靜,到現在都沒有再寫過一首詩呢?”

“……”

此話一出,同樣引來樸義身旁幾人的支援。

“對啊,秦亦要真會寫的話,怎麼會不寫了?”

“中秋詩會之後,京都還有眾多大小詩會,卻沒有再聽他寫過一首!”

“可能不是他沒寫,而是他抄襲的詩詞已經全部抄完了,他只能自己寫,可是他自己寫的詩詞根本不堪入目,所以沒有流傳出來!”

“說的在理,說的在理啊!一定是這樣的!”

“……”

贊成樸義的幾個人並非江陵讀書人,而是跟樸義一同來江陵的遂州才子,他們跟樸義來自相同的地方,自然要團結對外,幫著樸義說話了。

所以,他們順著樸義的話,直接把秦亦給損的體無完膚,只不過他們以及樸義剛才說的話更像是無端潑髒水了,根本沒有證據。

而本來還在等著秦亦出手的薛可凝,此時聽到樸義等人的話,臉都被氣的發白了,嘴唇也讓她咬紅了,好像秦亦被侮辱,比她被侮辱都難受!

可是看向秦亦,卻發現他依舊一副老神在在沒有出手慾望的模樣,薛可凝最後也冷靜下來:人家正主都不著急,自己急什麼呢?

“樸公子,秦公子之才,不是你我幾人張口說幾句就否認的,能寫出‘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這種曠世佳作,誰願意送給別人呢?”

這時,有江陵書生開口說道,其實他也不是替秦亦說話,主要是樸義詆譭秦亦的背後,實際上也是在暗諷林弘毅乃至他們江陵書生不行。

所以他這話馬上得到了其他有同樣想法的江陵書生的支援,紛紛仗義執言起來。

“是啊,公子所言有理!”

“敢問天下讀書人,有幾個敢如此抄襲?”

“更何況還是抄襲這種曠世之作?”

“反正不管你們信不信,我是不信秦公子會抄襲的,而且就連林公子都那麼敬重秦公子,我等又怎能對秦公子不敬呢!”

“就是就是!”

“……”

說完,一群江陵書生都看向樸義,眼神中自然帶著鄙夷和不屑,他們剛才這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其實就是把林弘毅拉出來——林弘毅是江陵第一才子,就連他都認可秦公子的才學,他們這些從遂州小地方來的人,怎麼敢的呢?

結果這話一出,樸義身後那些遂州書生們卻聽不下去了,一個個開口替樸義幫腔起來。

“非也非也!”

“敢問諸位,倘若有那麼一首‘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的曠世之作擺在你們面前時,你們是抄還是不抄呢?”

“對,你們是抄還是不抄?”

“……”

都說最瞭解你的,永遠是你的同行——這話一點都不假,所以在遂州書生們問出這句話後,在場所有的江陵書生都安靜下來。

捫心自問,當有一首曠世之作擺在面前,只要他們抄了,就能名揚天下的時候,這種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誰捨得錯過?

雖然他們滿嘴的仁義道德,滿嘴的恭謙禮讓,可是他們心裡都清楚,這些有大半是裝出來的。

若是真有這種機會擺在眼前,有幾人能忍住?

可是,忍不住歸忍不住,關鍵的是,現在沒有這種好機會擺在他們面前,所以該發揮他們“君子”之風的時候,還是要發揮的。

於是乎,有人跳出來指著剛才說話的遂州書生冷笑連連,然後數落起來。

“這就是你們遂州讀書人的格局?”

“呵呵,簡直滑天下之大稽!為了一首詩詞,難不成就連道義都不要了?”

“不管你們做不做得出來,反正我做不出來!”

“是啊,哪怕抄襲一首詩詞能夠名揚千古,可是良心能過得去嗎?”

“縱使名揚天下,可卻會被人戳脊梁骨,尤其是自己心裡那關都過不去,哪個讀書人會這麼做?那就枉為讀書人了!”

“就是就是!”

“……”

此刻,江陵書生瞬間站在了道德制高點上對遂州書生一頓口誅筆伐,遂州書生們也意識到剛才說話說的太急、破綻百出,此刻也臉頰發紅,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而樸義在這個時候站了出來,輕笑道:“諸位莫要怪罪,他們肯定是說順了嘴——不過大家既然都是讀書人,所以要說誰最瞭解你們,那還是我們這些讀書人互相瞭解的。”

“所以明人不說暗話,倘若真有這種機會,能夠把持住自己的人,不過廖廖——當然了,在下也相信在坐諸位都能把持的住,畢竟江陵讀書人的風骨在下早有耳聞,可是——”

“……”

如果說剛才那些遂州書生的話讓人上火,那樸義說的這些話,無疑讓人感覺舒服,起碼他把江陵書生的風骨給抬高了不少,所以這些江陵書生一個個仰頭挺胸,滿臉傲嬌。

而聽到樸義那句“可是”之後,江陵書生們一個個都豎起耳朵來,都非常好奇,樸義這次又要拿什麼說事。

樸義看到全場安靜,所有人都聚精會神的朝自己看來後,他嘴角一揚,這才開口道:“可是這秦亦也不是江陵人,他並不一定有江陵讀書人的風骨,在面對曠世之作的時候,他會把持的住嗎?”

“……”

一席話結束,全場依舊安靜。

那些江陵書生也都面面相覷,其實他們仔細思考樸義這話,雖然他把他們這些江陵書生抬的很高,可是他們心裡卻清楚,無論是誰面對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都不可能忍住——他們之所以能忍住只不過是因為他們沒碰到罷了。

所以,說秦亦把持不住,其實也正常。

不過,還是有人提出異議道:“樸公子,縱然你說的有些道理,可我卻有一事不明不知當不當講!”

“兄臺但說無妨!”

樸義笑呵呵道。

“樸公子一直在說秦公子抄襲,可是那麼多曠世之作,到底是抄襲誰的呢?”

“……”

這話一出,春滿樓大廳裡再次嘈雜一片,所有人也都好奇這點——畢竟若是有人能寫出這麼好的詩詞來,早就自己發了,又怎麼可能讓別人抄呢?

樸義聽完根本不慌,娓娓道來:“這個嘛,他具體抄襲誰的詩詞,我並不清楚,但我清楚的是他不可能寫出那麼好的詩詞來!至於原因嘛…”

“……”

樸義知道自己這麼說不能讓人信服,所以他故意頓了一下,跟賣關子一樣,在場的一眾書生立馬被他吊起胃口來。

“原因無非以下幾點。”

緊接著,樸義才開口說道:“首先,大家想必都知道樸義非常年輕,甚至比你我都年輕——”

樸義是遂州青年才俊,但是也有二十出頭,更別說在場的眾位書生了,最年輕的也有十八九,而秦亦也才十八而已,所以樸義說的沒錯,秦亦要比在場眾人都要年輕。

看到眾人點頭,樸義繼續說道:“大家覺得這麼年輕的人有閱歷寫出‘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這麼富有深度的中秋詞嗎?”

“……”

這時,樸義又笑道:“時間過去那麼久了,或許有些兄臺已經忘了那首《水調歌頭》所寫為何,這裡在下不妨再讀一遍,與諸位好好探討一番!”

說著,樸義跨步走了出來,而人群則非常自覺的為他讓出了一塊空地,彷彿在看他表演一般。

接下來,樸義便在這塊空地中來回踱步,隨即便搖頭晃腦的誦吟起來。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高處不勝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

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

樸義畢竟號稱是遂州第一才子,他也參加過大大小小的詩會,自然深諳吟誦一道,所以吟誦詩詞的水平還是有的,再加上,他吟誦的可不是普通詩詞,而是能夠流芳千古的水調歌頭,所以這就使得他剛才的吟誦非常成功。

起碼現場的讀書人,無論是江陵本地的,還是跟隨樸義一起來江陵的,都聽得如痴如醉——其實這也可以理解。

這首《水調歌頭》從去年中秋節出來後,就被讀書人所傳頌,以這首詞的質量而言,其實都不需要經過任何評比,就成了所有讀書人心裡的千古第一中秋詞,毋庸置疑。

而每個讀書人心裡或多或少都會羨慕,都會幻想這首詞是他們寫的,更會幻想著,當初若是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吟誦這首《水調歌頭》,然後接受全場膜拜的話,該有多好。

而私下裡,他們也指不定吟誦過多遍,每次吟誦的時候也都能深陷這首詞的意境之中,畢竟這首詞寫得實在是太好了!

現在,樸義卻獲得了這麼好的機會,當著那麼多江陵書生的面把《水調歌頭》吟誦出來,而且看他陶醉的模樣,如果不知道的,還以為這首詞就是他寫的呢!

所以,現場的讀書人在陶醉之餘,都有點鄙視樸義的做法。

而樸義讀完之後,薛可凝立馬去看秦亦,想看看秦亦該有多憤怒——畢竟這詞是他寫的,結果她倒沒有看出秦亦多憤怒來,反倒覺得,秦亦現在有種哭笑不得的表情。

“你不生氣嗎?”

“生氣。”

秦亦點了點頭,認真臉說道。

“生氣那你為什麼還笑?”

薛可凝看著秦亦壓不住的嘴角,好奇問道。

“我笑是因為…”

秦亦看向樸義的方向,突然想到了一句非常熟悉的話,然後笑著說道:“人家秋雅結婚,你擱這又唱又跳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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