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月上枝頭。

康平坊位於皇城與東市之間,懷義坊以南,坊內勾欄青樓繁多,京都書生才子長聚於此。

秦亦跟來福在康平坊找了家客棧落腳,休整半天,趁著夜色朦朧,來到了大街上。

至於李慕白被古月容拒於馬車之外的事,提前離開的秦亦並不知情。

當然了,他也不關心。

走在青石長街上,聽著瀰漫在空氣中的喧鬧和鶯燕之聲,秦亦心情大好。

“想要了解一座城市,最快的方法就是了解他們的夜生活。”

“少爺,我懂。”

來福看著沿街小販,吞了吞口水。

“你懂什麼?”

“少爺不是帶我出來吃飯的?”

秦亦愣了:“你剛才不是吃過?”

“我聽少爺說晚上帶我出來見世面,就覺得少爺是要帶我吃京都的小吃,所以沒敢多吃。”

來福嘿嘿一笑,有點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你是豬啊?就知道吃。”

“……”

這時候,秦亦停了下來。

此刻屹立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座著一座色彩斑斕的精緻樓閣,有三層樓高,外圍掛著彩旗和粉色燈籠,隨著微風在空中飄搖。

整座閣樓給人光鮮明亮、富麗堂皇的感覺,人未走近,就能聽見裡面傳來的管絃之音和女子嬉笑之聲,靡靡之音,在空中迴響。

“少爺,這就是你說的…長見識?”

盯著牌匾上的“醉仙閣”三字,來福有些恍惚。

“昂,這還不夠長見識的?”

“這不就是青樓嗎?”

說著,來福的視線在秦亦身上,尤其是他的下三路徘徊許久,侮辱性極強。

“你那是什麼意思?”

秦亦怒了:“真是山豬吃不了細糠,不願進去就回客棧待著!”

說著便邁步入閣,來福自然不能回客棧,立馬跟了上去。

……

醉仙閣是京都最有名的勾欄。

閣中的女子雖說不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但也各有技藝傍身,且不做皮肉生意,比起尋常的青樓女子,自然要高上一個段位。

閣中一樓是大廳,二樓三樓則是雅座包廂。

大廳裡的人衣著光鮮,談吐文雅,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談笑風生。

“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這時候,秦亦竟然聽到有人念起了他在京都城門時有感而發的一句詞,遂走了過去。

“宋兄,這詞好呀,是你寫的?”

“非也,非也,這詞是靈州第一才子寫的!”

“靈州第一才子?李慕白李公子?”

“到底是不是李公子寫的我也不能確定,因為我聽別人說的時候,他只說這是靈州第一才子寫的!”

“李公子剛拿了會考第一,詩才頗盛,想來這詞肯定是他寫的了!”

“……”

秦亦聽完都愣了,自己隨口吹了個牛逼,結果還給李慕白吹上了?又讓他火了一把?

“這肯定不是李慕白寫的!”

這時,一位身材中等的年輕男子站了出來,一臉英氣,“倘若是他寫的,又怎會只傳出一句?”

“況且,單句不成詞。”

他又繼續道:“即便真是他寫的,怕也只寫了這一句,譁眾取寵而已!”

待他說完,大廳裡的書生已經全部圍了上來。

“原來是徐公子!”

“徐公子都這麼說了,定然錯不了!”

“靈州第一才子,不過是矮個裡拔將軍罷了!”

無論何朝何代,人都是有排外性的,更何況李慕白孤身入京,他出風頭,那打的便是現場這些京都書生的臉,現在由徐公子徐振林挑頭,一群人對著李慕白表現出了各種不屑。

“聽說李慕白跟宰相府有遠親。”

“他還想跟古舍人結親。”

“今天他在街上攔古舍人的馬車,屬實孟浪!”

“不過古舍人根本沒有露面,解氣,解氣啊!”

接下來,一群京都書生對李慕白口誅筆伐,突然有人問道:“我好像聽說,古舍人身有婚約,才會對其他男子不假顏色,不知是真是假?”

這句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徐振林。

徐振林出自書香世家,他的父親是國子監祭酒徐庭,才學從小便顯露出來,詩會上頻頻出頭,在京都名氣不小,人稱“京都第一才子”。

而京都城裡,最為耀眼的存在卻不是他,而是一個女子,那便是大梁第一才女古月容。

古月容只參加了一次詩會,便把春風得意的徐振林打敗了,再然後,她憑頭名進京面聖,做了中書舍人,從此再沒參加過詩會。

而徐振林因敗生情,痴迷於古月容,還曾上門提親,但被拒絕了,自此之後,徐振林連續兩年都未再參加詩會,而是在家苦心讀書。

有這層關係在,徐振林對李慕白的態度就很好理解了,畢竟是情敵,而關於古月容的事情,他自然也該清楚。

“月容確實有婚約在身。”

徐振林沉聲道:“不過那婚約遲早會作廢的!”

“為何?”

一群人好奇道。

“不知你們是否聽說過前戶部侍郎秦立新?古相就是跟秦家子訂了婚約!而秦立新卻知法犯法,藉由職務之便收取商家賄賂,私吞商鋪賦稅,被陛下貶至淮陽縣做了一個縣令。”

徐振林冷笑一聲:“你們覺得,此人之子會是什麼品性?他能配得上月容?古相之所以沒有將婚約作廢,只是給秦立新面子而已。”

眾人聽完,恍然大悟。

一旁的秦亦握緊了拳頭。

當初秦立新在京都任戶部侍郎,克己奉公,清廉有加,結果就因為拒絕了康王想讓免去其名下的幾家商鋪賦稅的要求,被他陷害。

朝堂之上,真相無人不知,但因為忌憚於康王的身份,沒有人敢為其出頭。

最後關頭還是定國公和鎮國公兩位實權武勳為秦立新求情,才把他貶至淮陽縣做了縣令,不至於被髮配邊陲之地。

這也成了秦立新永遠的痛,雖然嘴上不說,但無數個夜裡的嘆息,秦亦知道,他心有不甘。

普通老百姓或許不知實情,但徐振林的父親乃國子監祭酒,他不可能不知道,可他依舊當著所有人的面詆譭秦家,秦亦生氣了。

就在他準備做點什麼的時候,二樓突然出來一陣騷動。

“打人啦!”

一人從二樓竄出,邊喊邊出了醉仙閣。

“這好像是…康王世子的人?”

此話一出,眾人面面相覷。

隨後一群人便湧向二樓,準備吃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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