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

譙國公柴紹薨,太僕丞柴令武守孝,爵位由北庭都護柴哲威繼承。

因北庭都護府形勢嚴峻,李世民慈旨奪情,令柴哲威堅守庭州。

同日,東宮及諸將仕郎的隊伍返回長安城,帶回了精挑細選的山參與藥材。

“臣等幸不辱命,這一趟預計毛利十倍,將仕郎羅呈留守長口城。”

太子洗馬長孫澹簡略地稟告。

除了風浪,此行順暢,三萬貫錢的毛利讓人興奮得睡不著。

因為,這不是一錘子買賣,而是源源不斷的財富。

對於羅呈等將仕郎來說,錢財不過等閒,真正讓他們在意的是,與東宮的關係更緊密了。

李承乾點頭:“東宮僚屬以後輪流去長口城,感受一下大唐與高句麗之間的複雜關係。”

“崇文館學生也一次安排一兩個跟隨。”

最後這句話,純粹是為了長孫澤、長孫潤兄弟這碟醋才包的這盤餛飩。

為了得到舅父長孫無忌的全力支援,李承乾也必須讓這兩個表弟撈一點功勞。

長孫澹眼裡流露出一絲喜色,又迅速掩藏下去。

沒法,柴紹今天卒了,喜悅什麼的多少不合時宜。

太子右衛率親府校尉屈突仲翔眉飛色舞地跟太子左右內率的三衛們吹牛皮。

“在長口城,遊俠兒出身的府兵飛揚跋扈,一隊府兵攆著一團高句麗兵亂跑!”

“長口錄事南水椿,出身高句麗,對大唐忠心耿耿,抽起高句麗人一點不手軟!”

“耶耶也面對過蠢蠢欲動的仇乙軍,奈何他們沒賊膽越界,要不然高低割一隻左耳回來!”

右衛率鄧驍嗤笑一句:“那是因為大唐強大了,番人材對大唐忠心耿耿。”

“換成武德年間,大唐被突厥打壓時,你看看他忠不忠誠吧。”

老成的翊衛頻頻點頭。

沒有大唐的強大,這些“忠誠”就是無根浮萍。

詹事丞阿史那勿施補充:“還有一種忠誠,是被番邦逼得走投無路了。”

這屬於現身說法了,他阿耶阿史那摸末率鬱射設投唐,是被劉蘭設計、頡利可汗疑心,不得已而為之。

十年過去了,阿史那勿施已經感覺不痛,沒事可以撕著痂玩了。

畢竟,突厥已經爛成這鬼樣子,連薛延陀都能騎在頭上了,狼祖的榮光,就讓它隨風而去吧。

隨著李承乾、程處默步入崇教殿,阿史那勿施壓低了聲音。

“臣有緊急訊息啟奏,據留在長安城的突厥人說,當初造反的中郎將阿史那結社爾,在長安城還殘留了幾名部眾。”

李承乾看了程處默一眼。

程處默點頭:“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詹事丞把具體情況說來,本官讓雍州團練使厲驚飛盯著。”

李承乾吐槽:“右庶子就不怕團練副使劉仁實使壞麼?”

畢竟,劉仁實是東宮逐出的人。

程處默一本正經地擺手:“殿下不可冤枉好人,劉仁實只是沒有能力,本身沒有什麼壞心嘛。”

李承乾本能地想反駁,話到嘴邊,卻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雖然劉仁實沒有蓋世雙煞那麼誇張,卻也讓人忍不住一掬同情的淚水。

吃啥啥不夠,幹啥啥不行,千辛萬苦守個怒江橋還被吐蕃人奪了。

程處默很想說,蓋世雙煞其實有三個人。

阿史那勿施反應過來,嘴角連連抽動,想笑又不便笑出聲。

太子內坊丞高一元入殿,眼裡帶著一絲哀色:“殿下,左監門率錄事參軍彭杏林死了。”

彭杏林無後,畢生所學大半傳授給了高一元,二人無師徒之名、有師徒之實。

高一元又是宦官中罕見的真性情,為彭杏林傷感在所難免。

程處默蹙眉:“不對吧?彭杏林這老貨雖然年老,打鬥也不行,養生卻有一套,還能出去浪蕩,怎麼就死了?”

高一元的淚珠滴到地上:“錄事參軍去開明坊,遭遇一夥晉王帳內的埋伏,錄事參軍橫刀自刎。”

彭杏林去保寧坊鄰坊,究竟是去尋歡作樂還是打探訊息,不好說。

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溼鞋。

感覺再敏銳,彭杏林還是免不了失手。

寧死不被擒,彭杏林用自己的性命,寫下了剛烈的詩篇。

宮門大夫長孫家慶趨步入殿:“殿下,晉王在嘉福門外躬身請罪。”

李承乾與程處默對視,眼裡都燃著熊熊怒火。

“不理他!”程處默怒吼。

李治此來,名為請罪,實為示威。

彭杏林就是被晉王帳內逼死,那又怎麼樣?

“殿下,臣請率一團翊衛,封堵晉王府一個月!”程處默多少還殘存一些理智。

“調郊城折衝府等五府兵馬入城,太子左右衛率準備炮車、車弩,孤與右庶子親征保寧坊。”李承乾平靜的神色下閃爍著癲狂。

長孫家慶返回嘉福門,率人橫亙門前,無視奉旨前來的張阿難與汗流浹背的李治。

抽調東宮麾下折衝府的太子令,一道道從嘉福門奔出,東宮內驟然響起的戰鼓也讓人心頭一懸。

左候衛將軍尉遲宗披堅執銳,率著翊衛來到嘉福門:“臣尉遲宗,奉陛下詔令前來詢問,東宮何故鳴戰鼓?”

程處默怒目圓睜,手執一對四稜鐧,率翊衛執槍盾立於門前:“請將軍回陛下,何故明知故問?殺我東宮僚屬,自當血債血償!”

“陛下如果一意袒護,不妨血洗東宮,以全魑魅魍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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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門前劍拔弩張,兩儀殿內人心惶惶。

李世民氣喘如牛,眼睛也瞪得如牛。

才過了幾天安生日子啊,就整那麼一出!

東宮僚屬死誰不行,偏偏死對李承乾極為重要的彭杏林?

彭杏林也是的,哪裡不能尋歡作樂,非要去晉王府鄰坊的開明坊?

晉王帳內也是,別管彭杏林是去尋歡作樂還是刺探訊息,開明坊都不是晉王府所在的保寧坊!

彭杏林的剛烈更出乎意料,讓李世民都懷疑,那個看上去有幾分猥瑣的老漢,是不是在刻意尋死!

李治請罪的舉動雖然虛偽,可李承乾與程處默的舉動也太讓李世民失顏面了。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東宮激烈的態度,向天下詔告了太子的血性與護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