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棺撬開。

一具面板蒼白,儀態優雅的睡美人靜靜躺在棺中。

葉璃鴛怔怔的看著這美貌不弱於自己的女子……或者說,這棺材裡躺著的人,就是自己。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股寒意順著脊背竄上後頸,葉璃鴛嬌軀顫抖,不由踉蹡後退。

【璃鴛,璃鴛?你能聽到我說話嗎?你現在身子抖得厲害,是遇到什麼事情了嗎?】

【我現在等你一柱香的時間,若時間到了你還沒有好轉,師姐我就只能強行讓你醒過來了。】

葉璃鴛聽著陸若曦的聲音,透過秘術傳遞到自己的心湖之中。

她深吸一口氣,焦躁不安的心冷靜了下來。

“我還有一柱香的時間,不能就停在這裡。”

“阿寒……還在等著我接他回家,我們要一起去看沒有逛完的燈會。

我葉璃鴛,怎麼能在這裡倒下?!”

葉璃鴛眼中的恐懼散去,化作熊熊燃燒的星火。

她走到黑棺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棺材中躺著的另一個自己。

“不管你是什麼鬼東西,我都要搞清楚你為什麼在我的心湖之中,為什麼要阻礙我修行!”

葉璃鴛屏住呼吸,試探的凝聚心神之力,去觸碰那棺中之人。

霎那間,滾滾漆黑的氣流順著她的指尖一路攀升,衝擊著葉璃鴛的身體。

“這……這是!”

……

……

轟隆隆——

鉛灰色的陰雲壓過天空,讓本就肅穆壓抑的葉家墓地顯得更加森冷與悲傷。

葉家全族舉著黑色的紙傘,密密麻麻的站在一塊墓碑前,像是一群為死亡禱告的黑鴉。

年少的葉璃鴛站在人群的最前面,一旁的父親指著面前的墓碑,說道:

“璃鴛,你的爺爺去世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葉璃鴛沉默片刻,黑色眸子中閃過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沉思。

“葉家唯一的金丹隕落了,而目前族內修為最高者也不過築基中期,葉家……要衰落了。

甚至,很快就會被其他金丹家族瓜分殆盡。”

稚嫩的女聲,在這墓地中毫不避諱的宣判著家族即將面臨的悲慘命運。

葉父點了點頭,面無表情道:

“璃鴛,你願意嫁到金丹家族夏家中為妾嗎,這或許能為我們葉家謀求一條生路。”

葉璃鴛瞳孔一縮,被黑色袍子遮住的小手緊緊攥了起來。

“父親……我太小了,讓堂姐去吧。”

葉父搖了搖頭,聲音中帶上些許失望。

“璃鴛,你的覺悟讓我感到對你的培養很失敗。

你是名動江南的天才玉女,送你去才最有誠意。”

“別忘了我從小對你的教育,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往上爬。

你去夏家做妾,這是臥薪嚐膽……葉家不倒,將來也會給你向上爬的機會,但葉家若是倒了,你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葉母聽著葉父的宣判,緘默著什麼也沒有說。

周圍的族人也一聲不吭,絲毫沒有平日裡對她這位葉家千金那般親近照顧。

似乎早在爺爺重病臥床,壽元將近之時,他們便開過會,決定了自己的去處。

至於自己的意見……作為一個政治犧牲品,她沒有發表意見的權力。

葉璃鴛只能點了點頭,如往常般乖巧的服從長輩的話,一如之前被教授的大家閨秀教育一樣。

但她低垂下的眼眸,則想起了那隻被爺爺養在籠子裡的金絲龍鳥。

金絲龍鳥生來高貴,幾乎成年後便能輕易超越築基修士。

但是爺爺籠子裡的那隻金絲龍鳥始終病怏怏的,孱弱至極。

是啊,連自由都沒有,潛力再高有什麼用?不過是玩物罷了。

談何向上爬?

在場的所有族人並不知曉葉璃鴛心中在想什麼,或許知道了也不在乎。

他們只知道,將小姐“獻祭”掉,葉家縱使會淪為其他金丹家族的附庸,但起碼還算是名動江南的貴族,可以繼續逍遙快活了。

就這樣,一天的葬禮過後。

翌日。

葉母推開女兒的房門,想要帶葉璃鴛去量身定製婚裝。

結果,她在看到屋中刺目的鮮血後,驚呼一聲,昏倒在地。

隨後,一則驚動江南的訊息自葉府傳出。

負責監管,並服侍葉璃鴛的貼身侍女當夜被殺。

而江南才女葉家千金,不知所蹤!

……

三年後。

那位離家出走的葉家千金葉璃鴛,徒步穿越數國疆域,終於站在了軒轅道宗的山門前。

她成功透過考核,成為了道宗的外門弟子。

但是成為外門弟子只是開始。

每個外門弟子有十年的成長時間,十年結束,沒有進入道宗內門,則要離開道宗,而道宗的內門考核每五年一次,一次只招收前不足百分之一的弟子。

外門弟子晉升內門,才是他們能否正式踏上道途的,最殘酷的競爭。

因為晉升的名額有限,所以在外門中天賦特別高的新弟子,有時會遭到老弟子們的聯合打壓。

而經過三年磨礪,本就早熟的葉璃鴛變得更加成熟內斂。

她早已深刻的明白木秀於林,必被摧之的道理。

所以在進入宗門後,為了低調發育以及躲避江南葉家可能的搜捕。

她便隱藏美麗出塵的容貌與天賦,扮演起了一個沉默寡言、勤奮刻苦、略帶怯懦的普通女修“林鳶”。

葉璃鴛在外門內,時刻警惕,她察言觀色,觀察環境,評估可利用的資源和人脈。

她的目標明確:獲取修煉資源,提升實力,在宗門站穩腳跟。

向上爬……她要不顧一切的向上爬。

只有自己足夠強大,才能牢牢把握自己的命運,不至於被人關進籠子裡失去自由。

她要低調隱忍五年,這五年內,誰都不知曉她的劍磨礪的有多麼鋒利。

只有當外門大比開始時,她才會露出獠牙,亮出自己足以殺死任何敵人的劍……就像她當年離開葉家一樣。

後來,為了磨礪實戰經驗,葉璃鴛參與了一場獵殺妖獸的任務。

然後,任務橫生意外。

那妖獸的數量比情報中的要多的多。

綠幽幽的密林深處,血腥味混著妖獸的嘶吼撲面而來。

葉璃鴛背靠巖壁,看著同門接連倒下,臉上驚恐萬分,心裡卻冷靜地計算著逃生路線。

就在她準備棄隊獨活時,天地間突然一靜。

漫天落葉定格在空中。

一道雪色身影踏月而來,衣袂翻飛間,凜冽劍氣已斬斷十丈外妖獸的頭顱。

葉璃鴛瞳孔驟縮,看著面前的這一幕呼吸屏住。

那人劍尖滴血不沾,月光描摹著他如冰雕般的側臉,長睫下那雙眼睛比劍鋒更冷,掃過眾人時如同掃過林間草木。

“裴...裴師兄!”

“是內門年輕一代的劍道首席,裴師兄!”

“聽說裴師兄是道宗聖子席位最有力的競爭者,如今一看,比畫像上還要神俊不凡……”

領隊師兄激動得語無倫次,隊內的女弟子也頻繁目送秋波。

但那名為“裴宇寒”的冰山俊劍修,卻連眉頭都未動一下,冷酷的什麼話都未說,便御劍而起。

夜風捲起他腰間玉珏,在葉璃鴛眼前劃過一道清冷的弧光。

那是葉璃鴛第一次見到裴宇寒。

第一次見證內門弟子的強大。

他舉手投足間的氣場,讓葉璃鴛感覺到曾經家族內最強的金丹老祖,足以影響數個人間王朝的存在,在那人面前都不過爾爾。

葉璃鴛看著這出塵絕世的白衣劍修,深感自己的渺小與卑微。

但同時,在葉璃鴛內心深處最隱匿的區域,也不禁生出了些許邪念。

這強大到無需沾染塵埃的孤絕,這乾淨純粹到極致的美男子。

這樣的男人,究竟什麼樣的女人可以有幸“玷汙”他?

他……也會遇到能囚禁自己的籠子嗎?

回到住處,葉璃鴛在銅鏡前慢慢擦去平凡的偽裝,露出貌美青春的真容。

“內門...”

“劍道首席……聖子。”

“男人征服世界,而女人征服男人。”

她對著月光展開手掌,彷彿要抓住那遙不可及的劍光。

葉璃鴛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疼痛讓她眼底燃起更熾熱的火光。

那火光名為野心。

……

五年苦修過後,葉璃鴛踏上了外門大比的擂臺。

當那襲素白長衫隨風輕揚,她緩緩摘下常年遮掩面容的灰紗時,整個比武場驟然陷入死寂。

眸如寒潭映月,清冷透亮,眉如遠山含黛。

她指尖輕撫劍柄時,纖長如玉的手指在陽光下近乎透明,腕間一轉便綻開萬千光華。

“那是...林鳶?”

觀戰席上有人倒吸涼氣。

所有人都沒想到這隻其貌不揚的醜小鴨,真正的樣貌竟然這麼美,衣袂翻飛間露出腰間一抹雪膚,晃得人眼花。

更讓心驚的,是她的實力。

即便是外門最強的天驕,在她的劍下都走不過三招。

五年蓄勢,一朝亮劍。

葉璃鴛做到了,她毫無懸念的被內門地位崇高的無名道人收為了真傳弟子。

當她被無名道人領著帶回府邸,推門見到那正在秋葉飄蕩下,默默練劍的白衣俊影時。

葉璃鴛輕輕露出微笑。

她現在,終於跟頂級的天驕站在了一起。

……

因為彼時修真界動盪,無名道人常常需要出宗,所以培養葉璃鴛這個小師妹的事情,只能交到裴宇寒身上。

在跟隨裴宇寒修行的過程中,葉璃鴛清楚的認識到這沉默寡言的裴師兄,在內門到底有多麼大的影響力。

每日都有許多女修絡繹不絕的來打擾他。

而心思縝密的葉璃鴛,也察覺到這位裴師兄對此似乎並不感到高興……反而常常露出厭煩的神色。

裴師兄……莫非是厭女?

不,不止是厭女,他有時候面對追求者那狂熱而富有侵略性的目光時,會有些退縮和不經意間流露的恐懼。

他在過去……或許因女人而受到過很大的創傷。

這位外表強大且道心純粹的高嶺劍仙……似乎也有一段不可告人的隱秘過往。

在熟悉了裴師兄的胃口後,葉璃鴛拿捏了近乎完美的“分寸感”。

她從不仗著自己師妹的身份,肆無忌憚的去他的住所找他,只在固定的練劍區域與裴宇寒交流見面。

但是,她又總在很多細微之處,潤物細無聲的照料著裴宇寒,努力拉進二人的關係。

比如裴宇寒常用的劍架上的每一柄劍,她都按照長短仔細排列,裴師兄常坐的蒲團,也永遠擺放在最恰當的位置,甚至連倒給他的靈茶都保持著最適宜的溫度。

她將自己偽裝得極好——乖巧單純、懂事認真、勤奮努力,對師兄的實力充滿敬仰。

對裴師兄本人,則“毫無非分之想”。

偶爾,裴宇寒會察覺到她的視線,微微側眸,而她便會適時地垂下眼睫,唇角抿出一絲恰到好處的單純笑意,彷彿她真的只是一個乖巧的、一心求劍的師妹。

她就像一個無聲的幽靈,安靜地觀察著裴宇寒。

隨著與裴師兄在一起生活的時間越來越長。

她發現,這位傳聞中冷酷無情的冰山劍修,並非外表看起來這麼不近人情。

在那冷冰冰的外表包裹下,其內在宛若陽光般溫暖和煦,讓人舒服。

在出宗執行任務時,若有同門陷入困境,裴宇寒往往會乾脆利落的出手相助,事後也不會與被救者產生什麼交際,似乎只是隨手而為。

他不會刻意經營名聲,沒有葉家男人的貪婪算計,他心性純粹質樸,沒有那些世俗男人覬覦美色或天賦的油膩目光。

他像一把完美的劍,冰冷、鋒利、專注。

對劍道,對修行,有一種讓葉璃鴛都自慚形愧的乾淨與純粹。

跟裴宇寒待的時間久了,讓葉璃鴛都有種自己被淨化了的救贖感。

而在日常修行上,裴宇寒認真的傾囊相授,對極度渴望力量且從未感受過真正善意的葉璃鴛來說,更是如同甘霖。

她像一株寄生的植物,開始貪婪地汲取裴宇寒給予的知識、資源與善意。

這一刻,極致的慕強心理和一種扭曲的“安全感”,在她心中悄然滋生。

葉璃鴛不知不覺中,深陷進了裴宇寒這個乾淨又溫柔的男人的氣息中。

她開始將裴宇寒視為自己的“專屬資源”和“向上的階梯”。

她享受著裴宇寒身邊,只有她一個人能“靠近”——儘管只是物理上靠近的優越感。

享受著門內女修,對她佔據著全宗門最優秀男人的嫉妒與豔羨。

葉璃鴛開始病態地收集關於他的一切資訊:作息、喜好、厭惡、劍法路數。

她甚至開始幻想,如果裴宇寒只看著她一個人,只對她一個人說話,只指點她一個人……那該多好。

葉璃鴛作為曾經的江南才女,她很聰明,她當然知曉這種獨佔欲並非健康的愛慕,而是源於她扭曲的成長經歷和對“安全以及生存資源”的極端掌控欲。

可是那有如何呢?

病態些,瘋狂些,才能守護住這自己從葉家逃離出去,歷經風雨與苦修,找到的最大寶藏!

裴宇寒是她黑暗世界裡唯一的光源,她絕不允許別人分享,不允許這溫暖的光源照耀他人。

他是我的庇護者,也只能是我的!

葉璃鴛自此,更加精心地扮演著“依賴師兄、努力向上、身世可憐但堅韌不拔”的師妹形象。

她會在裴宇寒練劍後,恰到好處端茶遞水,在裴宇寒閒暇時,去聊他感興趣的話題,並一點點,小心翼翼地試探著裴宇寒厭女的邊界。

她要讓裴宇寒習慣自己的存在,一點點蠶食他習慣的“孤獨空間”。

當有其他女修,甚至是男修,試圖接近裴宇寒,表達仰慕或請教時,葉璃鴛內心的警報就會瘋狂作響。

當看到裴宇寒為了執行宗門任務,必須與另一位實力強大的師姐或師妹,合作執行任務,並且表現出對那位女修能力的認可時,葉璃鴛內心的妒火和殺意幾乎將她吞噬。

葉璃鴛躲在暗處,看著他們並肩而行的身影,手指深深掐入掌心,鮮血淋漓。

一個念頭瘋狂滋生:如果那個礙眼的人消失就好了……

她開始不動聲色地收集那位師姐或師妹的資訊,評估動手的風險和如何嫁禍。

她,將會對所有試圖浸染裴師兄的人,抱以最鋒利的獠牙!

終於……

多年過去,戰敗了所有對裴師兄心懷覬覦的師姐師妹。

氣走了灰心失意的大師姐陸若曦,用巧計調走了最大的競爭對手南宮錦。

用十幾年的佈局,讓裴宇寒走出厭女的陰影,掉進了自己精心編織的情網。

葉璃鴛得償所願,與裴宇寒結為了道侶。

“以後,我會成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修吧。”

葉璃鴛穿著喜氣洋洋的婚服,頭上戴著紅紗,在等待裴宇寒掀開的時候,心中這樣期待的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