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低著頭,手提著熱水,大氣也不敢出。

這是她今夜第三次來主屋送水了。

方才爺和凌姑娘在裡頭……那動靜……

她忍不住偷偷抬頭,瞥了一眼。

在她的印象中,大少爺平日清冷,宛若謫仙。

如今卻衣衫半敞,懷中還抱著一個女子。

那女子外頭裹著一件玄青色暗紋長袍,看不見臉,只露出一雙瑩白的玉足。

一滴水珠順著雪膚滴落,砸在地上。

婆子扯了她一下,小丫鬟這才將目光收回,臉頰滾燙。

趕緊換了熱水,然後跟著晚照退了出去。

“你瘋了!怎能在內室裡直視少爺?”走出主屋外許久,婆子停下腳步,啪地給了小丫鬟一個耳光。

小丫鬟手中的空木桶掉了下來,不敢置信地捂著臉望著婆子,淚水欲墜。

“老婆子知道你有幾分姿色。”

“平日在院子裡便罷了,這可是主屋!若是瞧見些不該瞧見的……你能有幾條命!”

“要是想找死,就別在燒火房待著!”

婆子狠狠地啐了她一口,轉身便走。

小丫鬟咬了咬下唇,默默撿起木桶,跟在婆子身後。

主屋內室,床幔被人撩開復又蕩下。

沈晏將凌曦摟入懷中。

她睡得很沉,長長的睫毛在白皙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

像一隻疲倦的小貓,蜷縮在他的臂彎裡。

他憶起白日裡與傅簡堂說的那句“不過爾爾”……

他想起凌曦在他身下婉轉承歡的模樣。

想起她在他耳邊低吟淺唱。

想起她情動時,眼角眉梢都帶著媚態。

他猛地閉上眼。

怎麼可能不過爾爾?

分明是蝕骨銷魂,食髓知味。

……

翌日,順安堂後院

沈老夫人懷裡抱著個粉雕玉琢的男孩,笑得合不攏嘴。

秦氏在一旁拿著波浪鼓,笑呵呵地跟著逗弄。

一位少婦打扮的明豔女子,掩嘴笑道:“兩位這麼喜歡孩子,不如讓子安趕緊娶親生一個!”

沈晏拿著茶杯的手一頓,不動聲色地瞥了傅盈秀一眼。

傅簡堂坐在他旁邊,垂眸品茶,彷彿什麼也沒聽見。

若是旁人說這話,沈老夫人定會不悅,覺得話裡有話。

可這位是鎮國公夫人,京城四家之一傅家長女,傅盈秀,傅簡堂的嫡姐。

其母與沈夫人是閨友,她自小性子大方,最是見不得世間不平事。

她那根長鞭的滋味,除了太子與沈晏,當時所有京城世子少爺都嘗過!

傅老爺子還擔心閨女嫁不出去,結果與當年還是將軍的鎮國公謝柏永看對了眼。

沈老夫人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沈晏,嘆了口氣:“我倒是也想,只是我這孫兒喲,眼光高得很!”

老夫人語氣無奈,卻帶著一絲炫耀。

沈晏放下茶杯,淡淡道:“祖母說笑了。”

納凌曦為妾已是意外,子嗣之事,他從未想過。

傅簡堂嘿嘿一笑,湊過頭來。

“真的沒有想過嗎?你跟那位凌姑娘?”他賤兮兮地問道,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一絲促狹。

沈晏面不改色,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他端起茶杯,輕抿一口,目光卻越過傅簡堂,落在了傅盈秀身上。

“盈姐,”他語氣平靜,彷彿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致遠說他想成婚了。”

噗!

傅簡堂一口茶水噴了出來,在陽光下折射出一道彩虹,晶瑩剔透,煞是好看。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臉漲得通紅,像一隻被掐住脖子的鴨子。

沈晏依舊不動聲色,彷彿沒看到這一幕。

傅盈秀眼前一亮,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家弟弟,帶著一絲探究和期待:“你——”

傅簡堂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慌忙擺手。

“我沒說!”

“我沒有!”

“我不想!”

他語無倫次,望向自家姐姐的眼神中充滿驚慌。

傅簡堂心裡瘋狂吶喊:開什麼玩笑!

是公務不多、外邦平和、還是天下大定啊?

他是著實沒事幹還是怎麼著,要娶一個女人將自己綁住?

他彷彿看見了未來無數的請安問好、家長裡短,雞飛狗跳,頭皮一陣發麻。

他連忙解釋:“姐,子安他胡謅!我沒這打算!”

“他怎會騙人?”傅盈秀挑眉,明顯不信。

“子安自小便踏實,哪像你,為了出去玩兒,滿嘴胡話!”

傅簡堂傻眼了。

不會騙人?

他腦海裡瞬間閃過沈晏剛才雲淡風輕說出“致遠說他想成婚了”時那波瀾不驚的模樣。

沈晏少時確實乖得很。

可人會變啊姐!

那只是表相!

這廝在刑部訊犯人的時候那叫一個心狠手辣……

沈晏放下茶杯,眼角眉梢都帶著一絲笑意。

“不厚道!”傅簡堂低聲道,咬牙切齒。

“彼此彼此。”沈晏視若無睹,繼續品茶,彷彿剛才的話只是隨口一說。

“我難道說錯了嗎?你明明就是對那凌姑娘——”

“致遠只是害羞,”沈晏轉頭對傅盈秀淡淡道,“前幾日還與我分說想讓您與傅伯母……”

傅簡堂心頭一跳,噌地一下站起來。

“阿姐!老夫人!沈伯母!”他大聲道,“我有朝堂要事與子安商議,先行一步!”

他得趕緊拉沈晏離開這兒,這廝絕對憋著壞呢!

屋裡人都被他這塊嚇了一跳。

沈晏勾起唇角,笑意盛滿眼底。

“有嗎?”他慢悠悠地問,語氣裡帶著一絲戲謔。

傅簡堂拿眼珠子示意門外:“有啊!”

沈晏輕笑一聲,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向老夫人幾位行禮告辭。

動作優雅,姿態從容。

豹子偶爾逗逗也便罷了。

適可而止。

老夫人慈祥地看著兩人互動,笑得合不攏嘴:“去吧!”

傅簡堂幾乎是催促著沈晏離開。

與一位拿著紙鳶的丫鬟擦肩而過。

丫鬟福了福身,低著頭,匆匆走過。

步出順安堂好遠,傅簡堂才鬆了口氣,轉頭控訴:“你編排我!”

沈晏拍了拍方才被傅簡堂扯皺的衣服:“彼此彼此。”

傅簡堂鬼鬼祟祟環顧四周,確定沒人後,從懷裡掏出一個皺巴巴的布包,用力甩給沈晏。

沈晏穩穩接住,掂了掂,眉梢微挑:“這是什麼?”

傅簡堂嘿嘿兩聲,也不好意思跟他說,這些都是從他父親房裡找出來的美物!

“這可是大師手筆!”

他幫沈晏看過了,上頭的畫惟妙惟肖,生動至極!

他擠眉弄眼,一副“你懂的”表情:“兄弟一場,別說我沒幫過你啊!”

沈晏狐疑地看著他,下意識覺得這東西有些燙手。

他正想開啟瞧瞧,不想一位丫鬟氣喘吁吁地跑來:“少爺!世子落水了!”

沈晏與傅簡堂瞳孔驟然緊縮。

……

觀山院

凌曦的眼皮顫了顫,緩緩睜開。

腦海裡閃過一些零碎的畫面。

曖昧的,旖旎的……

還真是,刺激。

沒想到沈晏一介文官,穿衣顯瘦脫衣有肉就算了,力氣竟也那麼大……

她緩緩撐起身子,感覺一陣痠軟。

“凌小娘醒了。”

晚照掀簾而入,手裡端著洗漱用具。

“幾點……咳,什麼時辰了?”凌曦問,聲音還帶著一絲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