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

無法形容這一“劍”的降臨!

那不是凡鐵的交擊,不是仙寶的光芒,甚至不是任何現存法則認知中的物質或能量的展現。

就在李閒雲那隻隨意垂落、堪堪懸停在腰腹肌膚毫釐之上的手掌下方,在他微敞衣襟那片溫熱光滑之地的核心……

一道“痕跡”……誕生了。

沒有引動氣機,沒有吸納仙元。

更像是時光自身在此處最微小的斷層中,被某種沉睡意志擠壓摺疊後釋放出的……裂隙!

一道“虛無”的裂隙!

無限纖薄!卻又彷彿貫通了萬古長河!

無限細微!卻又如同承載了整個世界的沉重!

當它出現的一剎——

轟!!!!!!!!!!!!!!

整個龜背窪!不!是整個靈鰲島東麓區域,所有殘存有靈性感知的生物,無論強弱!哪怕是一塊頑石深處殘留的一縷礦石記憶殘片!

所有意識最底層的轟鳴!

如同萬億顆恆星在宇宙初開的剎那同時坍縮!發出的並非聲音的宏大崩鳴!

那是源自靈魂根基本能的……顫慄!是萬物面對“終焉”本身的絕望戰慄!

無聲!卻湮滅了所有存在於此間的、有形與無形的聲響!

空間彷彿被瞬間壓縮!凝固!時間流速被拉長到近乎停滯!

緊接著!

嗤啦——!!!!!!!!

那一道虛無的劍痕,從那道溫熱面板紋理的中心起始點——

如同宇宙畫筆用最純粹的“無”勾勒出的線條!

極簡!

極緩!

又快到超越了思維能夠捕捉的極限!

向上!

向著那片如同萬魔狂舞、裹挾著腥紅、黝黑、無數巨大粘稠觸鬚、傾覆吞噬而來的界外災噩——

斬了過去!

視覺感知中:

沒有光焰的爆發!

沒有能量的碰撞!

沒有空間的扭曲!

那虛無劍痕所過之處,只有最純粹的……湮滅!

如同滾燙的烙鐵,按進了最厚密的奶油!

那一根根粗壯如殿柱、表面佈滿吸盤和撕裂星辰口器、閃耀著法則湮滅紅光的恐怖觸鬚……

那些粘稠如同混合了星核岩漿與古老神只之血的汙穢漿液……

那足以洞穿世界壁壘、吞噬一顆小行星的界外災噩的核心意志所散發的、令人魂魄融化的巨大威壓……

在接觸到虛無劍痕最前端鋒刃的瞬間——

消失了!

不是被斬斷!不是被摧毀!

更像是……存在本身被“抹掉”了!

像是被一塊無比巨大的橡皮擦,硬生生地從現實世界的畫布上……擦掉了!

乾淨!利落!

不留一絲痕跡!

如同從未出現過!

那景象詭異到令人崩潰!

一條足以抽碎仙城巨壁的、粗壯如山的黝黑觸鬚,在接觸到那道幾乎看不見的劍痕路徑時,如同投入烈陽下的雪人幻象,無聲無息地溶解、坍塌、向內塌陷成一個針尖大小的純黑奇點,隨即徹底消失!

一股蘊含著汙穢星辰源力的暗紅血漿,在潑灑到劍痕前方的路徑範圍時,如同潑入了另一個維度的深淵,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半點水花都未能濺起!

那龐大的、從地洞中湧出的界外災噩本體輪廓,其如同深淵星雲般凝聚的恐怖身軀,在那道細微卻無可阻擋的劍痕面前,如同被陽光照射的泡沫,瘋狂地消融、退卻、收縮!它那混亂嗜血的意志核心,爆發出一陣遠超生靈理解極限的痛苦、恐懼、狂怒與最終極的……不解!

它不明白!

這看似無害的軀體之下!這沉睡的螻蟻體內!怎會藏著……連它這等以星辰為食的界外災噩都未曾遭遇、無法理解、甚至本能避退的……終焉之源?!

嗤啦——!!!

虛無劍痕最終斬入了那深不見底、噴湧著災噩軀體的巨大地洞!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鳴!

只有……

萬籟俱寂!

如同最宏大的樂章奏至高潮卻瞬間陷入絕對無聲的死寂!

整個龜背窪劇烈地震盪了一下!並非爆炸衝擊,更像是……這片區域的天地法則自身被猛地“撫平”了一瞬!所有因界外災噩降臨而激盪起的混亂、汙穢、扭曲法則,如同被一隻無形巨手瞬間抹平!迴歸了最“乾淨”、最“初始”的狀態!

然後……

萬籟俱寂!

那地洞!消失了!

連同裡面可能存在的所有連線異度虛空、潛伏著更多災噩的通道,一同消失了!

地面平整如初!

彷彿那深不見底的坑洞從未存在過!

只有那片原本堆滿腐朽木料的角落邊緣,殘留著一小堆如同被最細微砂紙打磨過般、呈現出難以置信光滑切割面的……木屑粉末。那是界外災噩破土時唯一遺留下的“痕跡”,像是對它存在過最後的、無聲的諷刺。

龜背窪的風聲、沙礫摩擦聲,重新回到了感官可以捕捉的範圍。

廢料堆死角處。

那團壓縮到極致、在恐怖劍意斬出瞬間差點被波及湮滅的血霧,此時正如同被沸水澆透的雪塊,劇烈地蒸發、消融、潰散!

濃稠的血霧變得稀薄黯淡,其核心處那兩點猩紅光芒如同風中殘燭,激烈閃爍著最深的恐懼和劫後餘生的茫然!它感覺自己的存在之基都在剛才的瞬間被動搖!彷彿差一點就被那無妄災殃徹底擦除!

“界外…災噩…被……被……抹去了?” 扭曲的意念幾乎無法連貫,“那道……劍痕……究竟……是什麼?!!”

巨石陰影下。

玄老緊攥的掃帚柄早已在他掌心無聲無息地化為了一蓬細微的粉末!紛紛揚揚從他指縫飄落!

他枯槁的身體卻如同被凍結的雕像,甚至忘記了呼吸!唯有那雙徹底睜開、渾濁不再的老眼!其中迸發出的光芒如同燒融的星辰!死死烙印著剛才那一道虛無劍痕的軌跡!以及災噩被“擦拭”乾淨的整個過程!

“非生…非滅…非存…非無……” 一個乾澀破裂的聲音從他胸腔深處擠出,如同骨骼在摩擦,“無痕之痕…是為…歸…墟……?!!”

他的視線猛地釘回在黑巖上那個“始作俑者”身上!

李閒雲依舊平靜地仰躺著!那隻造成一切驚天動地後果的手掌,溫順地搭在微敞衣襟的小腹之上。指尖距離下方那片光滑細膩、如同暖玉的肌膚,僅差分毫。

那一道撕裂界外災噩的虛無劍痕起點……正安靜地“躺”在那片肌膚的中心!如同從未出現過!又或者,只是那片完美肌膚紋理上……天然存在的一道最平凡溫潤的細線。

玄老的瞳孔在收縮!靈魂深處翻湧著億萬年閱歷也從未體驗過的……徹底的認知顛覆與……貪婪?!?!

“哇——噗——!!!”

就在這時!

距離黑巖不到十丈外!

一道人影如同破麻袋般倒飛出去!半空中噴出的一大口血霧,瞬間染紅了龜背窪昏黃的天空!

趙鐵柱!

他感覺自己全身的骨頭都快散架了!五臟六腑如同被一座巨山反覆碾壓、撕扯!

劇痛如同燃燒的岩漿灌滿了每一寸神經!

但在這足以讓真仙崩潰的痛楚洪流中,另一種感覺卻如同破曉的曙光,以一種蠻橫無比的姿態,衝撞、撕裂了他混亂昏沉的意識迷霧!

是劍!

剛才那道……那道將他整個人都震飛的……那道……意念!!

他無法理解那是什麼!

他無法想象那有多強大!

但他用身體!用剛剛被星髓精粹改造、對劇烈能量衝擊無比敏感的每一個細胞!

真真切切地“記住”了那道軌跡!!!

那道撕碎汙穢、斬滅災噩、撫平混亂、最終……只留下那堆光滑木屑粉末的……軌跡!

那軌跡……不是劍招!

沒有起手!沒有蓄勢!沒有斬落!甚至沒有劍!沒有招!

更像是一條……指引!

一個……方向!!

一個指向最終極“清潔”、“迴歸”、“靜謐”、“無塵”狀態的……大道天引!

腦海深處,如同億萬片記憶碎片被無形的力量強行抽取、凝聚!

他過往揮灑汗水、刻苦磨礪的每一式粗糙笨拙的刀法……

他灰頭土臉、在礦坑深處揮汗如雨清理礦渣的每一個動作……

他被邪仙獸追殺、在泥沼廢料中滾爬掙扎的每一次狼狽……

直到剛才……

他掄起鐵拳、本能砸向“威脅”的狂暴軌跡……

所有雜亂無章的肌肉記憶、所有笨拙無效的力量使用方式……

在那條通天徹地的“清潔之道”面前……

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精準地撥動!

去其糟粕!

取其最樸實、最接近那條終極軌跡的真意核心!

劈砍!

直刺!

橫掃!

翻挑!

掃抹……

不再是戰鬥!不再是為了破壞與擊殺!

而是——

清!

理!!!

轟——————!!!

趙鐵柱倒飛的身體狠狠砸進一堆鬆軟的礦泥廢料堆裡!激起漫天粉塵!

他體內的玄墨色星髓精粹如同被點燃引線的炸藥,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態沖刷熔鍊他每一寸筋骨!但這一次,不再是純粹力量的蠻橫堆砌!而是在那條終極“清潔”軌跡的指引下,以最純粹、最凝練、最有效的方式被引導流淌!

劇痛依舊如同海嘯衝擊著堤壩!

但他的意識核心深處,卻如同暴風雨眼中最平靜安寧的孤島!

腦海中再無殺念!

再無迷茫!

唯有無窮無盡的……

“掃淨它……”

“抹平它……”

“還原這片角落本該有的清淨……”

“我要……打掃乾淨……”

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平靜與力量感!

如同沉睡的古神被拂去了覆蓋萬載的塵埃!

在這一刻!

被那無意一劍斬出的“清潔之道”……徹底點燃!覺醒!

呼哧——!

趙鐵柱猛地從礦泥堆裡彈了起來!

他渾身是汙穢的泥漿,嘴角的血跡還在流淌。但他的腰桿挺得筆直!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支撐!

那張原本佈滿疲憊痛苦的臉龐上,此刻卻煥發出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光芒!他那雙之前暴戾混亂的雙眼,此刻只剩下近乎狂熱的澄澈!死死盯著那片——剛才界外災噩破土、如今只剩下地坑撫平、木屑光滑的……角落邊緣!

“垃圾……還沒清完……”一個低沉沙啞、卻充滿了莫名執著與力量的聲音從他喉嚨裡滾出。

這不是對傷勢的哀鳴,不是對強敵的畏懼!這純粹是最本質的……工程進度管理!!

下一秒!

趙鐵柱根本無視了全身撕裂般的痛苦和依舊在體內肆虐的星髓狂流!他甚至感覺不到那些!

他眼中只有目標!只有那片還沒達到“乾淨整潔”標準的角落!

他低吼一聲!如同瀕死的餓狼在荒原上看到了最後的歸宿!

身體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協調性!不是戰鬥的衝刺!更像是保潔工在趕進度!

他的動作狂暴!卻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流暢和精準感!彷彿每一個踏步、每一次重心轉換,都在呼應著腦中那條終極“清潔”軌跡的指引!

沒有防禦!沒有格擋!沒有戰術!目標——前方的木屑堆積點!

他那條剛剛被星髓精粹改造、如同淡銀色金屬澆鑄的右臂再次抬起!五指不再握成拳頭!

這一次——

他五指併攏!

手掌伸直!

腕關節繃緊!

整條右臂的肌肉如同精密的槓桿鎖鏈般聯動蓄力!從腳掌蹬地、腰背發力、肩臂帶動到指尖!所有力量!所有星髓精華!所有被強行“規整”、“最佳化”、“導引”後的破壞能量!

被一股更加純粹、更加偏執的“清掃”意念驅動——

朝著前方空氣中殘留的、尚未落定的細微粉塵……

帶著要把它們從存在根源上抹除的決絕意志!

如同揮舞著一柄無形的、凝練到極致的……

意念掃帚!

狠狠地!!!

掃了過去!!!!

“給——我——淨——!!!!”

轟隆!!!!!!!!

這一次!

不再是無形劍痕的抹除!

而是蘊含了狂暴破壞力與“清潔之道”終極目標指引的巨大能量洪流!

在他併攏如刀的指尖前方!

在那些殘存於空氣中、木屑上、角落縫隙間任何可能的“汙穢”物質之前!

轟然引爆!!!

狂暴的、混雜著玄墨星髓氣息的衝擊波如同決堤的星河!瞬間沖刷過那片角落!

如同最暴烈的海嘯滌盪淺灘!

如同最無情的火焰焚燒蛛網!

那堆光滑切割面的木屑粉末……

連同周圍十丈之內的所有細小礦渣、粉塵、甚至光線中折射的微塵……

都在這一股凝練著“清潔”執念的衝擊波掃蕩下!

被瞬間碾成肉眼無法辨識的基本粒子!徹底湮滅!化為最純粹的能量光霧!隨即如同蒸汽般蒸發消散!

整個角落!乃至衝擊波掃過的巨大扇形區域!

地面如同被最精密的儀器瞬間打磨拋光!

呈現出一種近乎水晶般光滑的鏡面質感!比先前被虛無劍痕抹平的災噩地坑還要光亮百倍!

空氣潔淨得只剩下最原始純淨的靈氣流動!

彷彿那片區域,被強行從這個世界最根本的層面上,徹底“清潔”、“重新整理”了一次!

做完這一切。

趙鐵柱保持著那向前全力“掃”出的姿態!僵立在原地!

渾身繚繞著如同蒸汽般蒸騰散逸的玄墨色光霧!那是體內星髓力量被過度催發後無法凝聚造成的能量逸散!他臉上那股狂熱的執拗潮水般褪去,瞳孔中的神采如同風中殘燭般迅速黯淡!

剛才那一下,耗盡了他全部的意志和力量!包括體內剛剛穩定下來的星髓精粹!

透支!

極致的透支!

他那淡銀色金屬光澤般的壯碩身體劇烈顫抖了一下,如同一個被抽空了所有能量的破舊玩偶。面板光澤褪去,重新露出下方遍佈青黑色(已被強行壓制蟄伏)腐蝕毒紋和撕裂傷口的衰敗軀殼!他臉上最後一點血色也徹底消失,眼神渙散,殘留著完成最後使命後的巨大空虛與……滿足?

噗通!

趙鐵柱連一聲哼唧都沒發出,高大的身體如同爛泥般直挺挺向前撲倒!砸在那片被他清理得反著光的潔淨地面上!一動不動,氣若游絲。

廢料堆死角處。

那團稀薄黯淡的血霧劇烈地翻騰了一下,最後兩點猩紅的光芒瘋狂明滅!

“蠢……蠢貨!界外災噩的殘存氣息…蘊含混沌規則……竟……被強行淨化湮滅了?!!”扭曲的意念如同毒蛇在絞緊獵物的身體,“如此純粹……如此蠻橫的‘歸墟’法則之力……竟被這般……用……用了出來?!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

血影最後看了一眼那片如同被打磨過的光潔地面,又掃了一眼黑巖上依舊沉睡的李閒雲,以及倒在地上如同死狗的趙鐵柱。一種夾雜著恐懼、貪婪和極度困惑的冰冷寒意,如同附骨之蛆爬上靈魂深處。它那本就稀薄的本源血光,再也無法維持形態——

嗤……

如同最後一點火星熄滅。

那道詭譎的血色陰影,連同那兩點不甘的猩紅……徹底消散在了廢料堆濃郁的陰影裡。如同從未存在過。

而那片被打磨得光潔如鏡的地面旁。

一隻沾滿了油汙、掛滿碎屑、早已看不出原貌的陳舊破草鞋。

無聲地。

輕輕踩在了那反著光的鏡面邊緣。

剛好踩在了趙鐵柱吐在地上、正緩緩滲入光潔地面縫隙裡的……一小灘尚未乾涸、帶著淡銀色金屬星芒的鮮血旁邊。

鞋底邊緣一點油汙,恰好暈開了血跡邊緣的一縷微小銀色光點。

巨巖陰影下,玄老的目光,如同最鋒利的刻刀。

先是在那片光潔如新的角落地面上掃過——那幾乎達到本界法則允許極限的“清潔”狀態!

然後落在那隻突然出現的破草鞋上。

再慢慢向上……

掠過地上倒伏的、如同剛從泥塘裡撈出來的趙鐵柱那奄奄一息的身體。

最終……

定格在了那隻破草鞋上方——

一個佝僂著背、穿著骯髒灰色麻布褂子、鬚髮如雜草般枯白、臉上佈滿了汙垢皺紋和灰白色老人斑的老頭身上。

老頭手裡……握著一柄只剩下寥寥幾根稀疏枯竹絲、磨損得如同破竹竿的……掃帚柄?

他的眼皮鬆鬆垮垮地耷拉著,渾濁的老眼沒什麼神采,只是低著頭,看了看地上那灘被自己踩髒了一點的血跡,又看了看旁邊倒地不起、只剩半口氣的趙鐵柱。

枯樹皮般的臉上沒什麼表情。

然後。

他又緩緩抬起了那雙渾濁得如同覆蓋了一層黏稠油膜的眼珠……

目光似乎有點茫然……有點遲鈍地……

越過了地上瀕死的趙鐵柱……

落在了那方礦泥糊成、表面卻被一層溫潤寶光覆蓋、光潔平整到令人髮指的……

牆角……

以及牆角下方……

那一小堆如同藝術品般被切割打磨得平整光滑的……

木屑粉末上?

老頭那渾濁的老眼裡……

幾不可察地掠過一絲極其微弱、彷彿來自久遠歲月的……

近乎驚歎般的……

神采?

隨即。

那抹微弱的神采瞬間沉澱、消失。

他那佝僂的身形在光潔的地面反光中,顯得有些單薄。

他緊了緊手裡那根幾乎斷掉的破掃帚柄。

沾滿了灰泥礦粉的草鞋,在趙鐵柱臉前那灘被他踩髒的血跡邊……小幅度地挪動了一下。似乎是想避開汙漬,又似乎只是無意識的動作。

那掃帚柄剩下幾根稀疏的竹絲,隨著他挪步的動作,微微晃動了一下,軟軟地拂過了趙鐵柱那張糊滿了血汙和泥土的臉頰。

如同雞毛撣子拂過灰塵。

沒有力量。

沒有意圖。

只是一個手持破爛工具的老朽……在滿地狼藉中茫然無措時,工具的慣性擺動。

拂過之後,老頭渾濁的眼珠似乎隨意地……

抬了起來……

那雙覆蓋著渾濁油膜、彷彿根本看不清東西的眼珠……

竟直接穿透了十幾丈的空間……

準確無比地……

落在了那方黑巖之上……

那依舊側躺著、睡相沉靜平和、呼吸悠長深沉的……

李閒雲身上?

時間。

在這一刻似乎被無限拉長。

廢料堆上,最後一隻禿鷲被驚得撲稜稜飛遠。

荒涼的山谷裡只剩下風聲。

老頭靜靜地看著。

那根幾乎只剩下掃帚柄的破竹竿,被他枯瘦卻異常穩定的手指,捏得更緊了些。

他那掛滿汙垢皺紋、如同風乾老樹根似的唇角……

幾不可察地……

向上……拉扯了一下?

扯出一個極其細微、卻彷彿歷經了萬載風霜沉澱、帶著點……詭異異味的弧度?

是笑?

還是某種更復雜的肌肉抽動?

沒人說得清。

然後。

一個嘶啞、乾澀、如同兩塊生鏽鐵片在摩擦、卻又帶著某種令人心悸的穿透力的聲音……

低沉地……

響了起來:

“有點意思……”

他的目光依舊釘在李閒雲身上,對近在咫尺、如同死狗般的趙鐵柱視若無睹。

枯枝般的手指摩挲著那根破掃帚柄上粗糙的斷茬,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這小子……”老頭嘶啞的聲音頓住,渾濁的眼珠裡,那層油膜似乎閃了一下,隱隱透出一點被徹底引燃的、難以形容的熾熱光芒。

如同最深的地脈裡,被囚禁了億萬年的熔岩核心……終於發現了通向地表的縫隙!

他乾裂的嘴唇再度翕動。

這一次。

那嘶啞的、彷彿蘊藏了足以顛覆整個世界力量的話語……

如同無形的重錘!

狠狠砸在龜背窪死寂的空氣裡:

“……想學……打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