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桂枝抬頭正視了他,“如果我沒有看錯,您是玄珩上神吧?”

薄從懷皺了眉,“你認識我?”

沈桂枝宛然一笑,“您的氣質很獨特,仙界很多同僚都將您當做偶像呢。”

“仙界...”,薄從懷挑眉,“你也是仙?”

沈桂枝垂了眸,是個謙遜的模樣,“在下只是一個小小的桂花仙,不值一提。”

“哦…”,薄從懷了然地點了點頭,“你怎麼會在人界遊蕩?”

沈桂枝的面上出現一抹滿足且幸福的笑容,“為了報恩。”

和沈桂枝進行短暫的交談之後,薄從懷起身離開。

沈桂枝掌心握著那塊純玉,從沈玉訴出生那天開始,她就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東西。

三界,只有她手中的玉石能夠為她的小公主續命。

薄從懷徹底消失在她眼前後,她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坐在老舊的書桌前,她憑空變出一把生鏽的小鑰匙,開啟了書桌下最右側的小抽屜。

抽屜裡面放著一些邊緣微微發黃捲曲的紙,紙上寫著沈玉訴的生辰八字,還有其他她從古書上記載的修改命格的方法。

紙的正中,雋秀的字跡十分有力——鳴訴玉。

只是現在還不是將它交給沈玉訴的最佳時機,她要尋找一個最合適的時間,讓它為她所用。

那是薄從懷第一次見到沈玉訴,那個時候的沈玉訴才只有十二歲,梳著兩個馬尾辮,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在放學回家的路上。

薄從懷的眼眶瞬間泛紅,幾百年的尋找,失而復得,多大的喜悅。

他保持著隱身的狀態,緩緩地走到了小玉訴身邊。

小玉訴兩隻小手揪著書包的帶子,一雙小鹿一般靈動的眼睛一會看看前方一會看看腳下。

薄從懷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她的頭,但卻讓她無端打了一個寒顫。

薄從懷趕快收回手,與此同時,他聽到空中一陣破風聲,來自小玉訴的身後。

然後是一聲嬌嫩的痛呼——

一顆小石子準確無誤地敲到了小玉訴的後腦。

薄從懷立刻轉頭,眸中滿是警惕和凌厲,他看到了四個小子,年紀和小玉訴相仿。

這些小東西,在欺負他的小玉訴嗎?

就在他產生這個疑問的下一秒,幾顆石子又飛了出來,有一些打到了小玉訴的胳膊上、腿上。

“小怪物!”

薄從懷聽到他們衝著小玉訴叫囂。

而小玉訴頭也沒回,兩隻小手捂著耳朵,加快了腳步,落荒而逃。

薄從懷又急又氣又心疼,想動動手指碾死麵前四個壞小子,卻想到了沈桂枝的囑咐——

現在還不是他現身的時機,他不能讓任何人察覺到他的存在。

做了幾組深呼吸,薄從懷勉強忍住了殺意,但是也不打算放過他們。

當晚,四個人或輕微或嚴重都受了點傷,雖然很不致命,但是也足夠他們呲牙喊痛一陣子。

也是當晚,薄從懷又見到了無塵。

這次,不是他去找的他,而是在落花村後山的山頂懸崖,無塵找到了他。

“見到她了?”

薄從懷看著遠處村莊僅剩的幾家燈火,低低地“嗯”了一聲。

“有何想法?”

薄從懷沒有回答,他承認自己的心很亂,所以選擇了聽沈桂枝的,暫時按兵不動。

“玄珩,你知不知道,至陰體質?”

薄從懷皺了眉頭,“在血月之夜至陰之時出生的至陰之人?”

無塵單掌抵在唇畔邊緣,“很不幸,她這一世就是至陰體質。”

薄從懷吸了口氣,沒有多說什麼——

是便是罷,反正他這次找到她了,不會放手。

無塵低睨著腳下的人間世界,眸中的慈悲只有一縷,

“雖然有鳴訴玉的加持,但是你要知道,這枚神器流落的時間太久了,即便是我,也是在不久前尋到的。”

“所以呢?”

“所以...它只能退緩至陰之人的大限之日,並不能消除,而至陰體質對肉體和靈魂都會產生不可逆轉的傷害。”

即使早就有所準備,但薄從懷的心臟還是漏了一拍,只是表面強壯鎮定,

“我可以想辦法讓她恢復神骨,上神之力總可以抵消至陰的命格。”

無塵挑了挑眉,對他的話不甚認同,“恢復記憶?”

薄從懷頂了頂腮,“對,只要她找回前世的記憶……”

無塵突然笑了,“她的記憶已經被我封存了。”

薄從懷徹底愣住了,一雙桃花眼中滿是不解和疑惑,“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無塵移開目光,繼續向下眺望,在眾多房屋之中,他精確地找到了那一座,然後翹起了嘴角。

他沒有回答薄從懷的問題,這是一個不能說的秘密。

起碼,不能這麼簡單就告訴他。

薄從懷上前去揪無塵的衣領,無塵一個閃身,人已經出現在他身後。

無塵對著薄從懷行了個單掌禮,翻飛的衣角貼回身體,“玄珩,你太心急了。”

“想不想,改變這一切?”

薄從懷轉頭去看無塵,此刻一片夜色之中,一身白衣的他竟然像一個來自地獄的魔鬼。

無塵抬起頭,唇畔微微勾起,“我們,做個交易?”

那一個晚上,薄從懷和無塵分別之後,回到了小玉訴的床邊,看她哭得鼻尖紅腫,然後蜷成一團睡覺。

薄從懷一整夜都沒有睡,先是看得入迷,然後想到了和無塵那個近乎玩笑的交易,回過神來又看得入了迷。

然後就是沈玉訴的十三歲,十四歲,十五歲……

然後就是現在。

薄從懷握著沈玉訴的手,手已經被他握出了一點溫熱。

潔白的紗布又被換了一次,這次沒了滲出的血漬,像鴿子的羽毛,像鬆軟的雲。

薄從懷垂下頭,一滴淚滴到沈玉訴的手背上——

他認了,和命運的博弈,一次又一次,用沈玉訴的性命告訴他,他輸定了。

這次是匕首入心,下一次,會不會是更讓他接受不了的?

薄從懷賭怕了。

如果這就是他和沈玉訴註定好的命運,那便這樣吧。

守著她,一直活到她發蒼蒼齒動搖。

然後她忘記他,一切重來,他再讓她認識他一次。

一陣震動聲打攪了薄從懷的思緒,悶悶的,似乎是被壓在了厚重布料之下,但是很持久,沒有停下的意思。

薄從懷抬起頭,一個響指,沈玉訴的手機出現在他的手掌中。

這便是震動聲的來源。

手機螢幕忽閃忽閃,彈出一個接一個訊息,全部都來自程文欣。

薄從懷只瞟了一眼,沒有什麼慾望開啟細看,卻看到了這樣一條訊息——

訴訴,你送我的木偶臉爛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