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長老的大笑聲,為這場鬧劇畫上了句號。他親自將江馳野引入營地,態度熱情中帶著幾分審視。
林賢侄,你來得正是時候。三宗約定,明日一早便正式進入古穴。這是你的客卿令牌,請收好。他遞過來一枚赤紅色的玉牌,上面刻著一個古樸的“客”字。
江馳野拱手接過,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謙遜笑容:有勞長老費心了。
他一邊應付著,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整個營地。
三宗營地呈品字形分佈,青陽宗居左,玄火門居右,百花谷在後,彼此之間留有明顯的距離,氣氛看似和諧,實則壁壘分明。除了三宗弟子,還有十餘名像狂刀散人那樣的散修客卿,他們自成一派,聚在營地邊緣,目光不善地打量著每一個人,像是一群隨時準備撲上來分食的鬣狗。
江馳野被安排在一處單獨的營帳,剛走近,幾名身穿青陽宗服飾的弟子便迎了上來,為首的一人看上去二十出頭,修為在築基中期,他對著江馳野躬身行禮,神情卻充滿了困惑與不安。
弟子陳平,見過林師兄。只是……師兄您不是傳訊說要與宗門大部隊一同前來嗎?而且您的容貌……
他話未說完,江馳野便抬手打斷了他。
他目光掃過幾人,語氣平淡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我自有安排,無需多問。爾等守好本分即可。
這番話,配上他剛剛一招制服狂刀散人的餘威,讓陳平等幾名弟子頓時噤若寒蟬。他們雖然滿腹疑竇,但宗門之內等級森嚴,親傳弟子的地位遠非他們可比,一時間竟不敢再有絲毫質疑,只能躬身稱是。
打發了這幾個小麻煩,江馳野剛想進帳篷清靜一下,一個帶著濃濃火藥味的聲音便從不遠處傳來。
我道是誰,原來是青陽宗大名鼎鼎的林君子到了。
江馳野轉頭看去,只見一名身穿赤焰紋飾長袍的青年在一眾玄火門弟子的簇擁下走了過來。此人面容桀驁,眼神銳利如刀,周身靈力波動熾熱而霸道,赫然是一位金丹初期的強者。
此人是玄火門掌門的親傳弟子,炎烈,與青陽宗的林尋齊名,並稱東荒雙璧。不過這兩人向來王不見王,明爭暗鬥不斷。腦海中,葉璃的聲音適時響起。
江馳野心中瞭然,這又是來找茬的。
炎烈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飾的譏諷:聽說林兄前些日子閉關參悟一門絕學,如今看來是神功大成,連面容都參悟得如此……返璞歸真,真是令人佩服啊。
他特意在返璞歸真四個字上加重了語氣,周圍的玄火門弟子頓時發出一陣壓抑的鬨笑。
江馳野不怒反笑,手中摺扇輕搖,一副春風和煦的模樣:炎道兄說笑了。大道至簡,皮囊不過是身外之物。倒是炎道兄,周身火氣未斂,鋒芒畢露,看來是修為又有精進,可喜可賀。
他話鋒一轉,語氣中帶著一絲語重心長的惋惜:只是,過剛易折,兵強則滅。道兄如此心浮氣躁,於修行大道,恐非益事啊。
炎烈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江馳野這番話,聽上去句句是為他好的勸誡,可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紮在他的心窩子上,暗指他心境修為不足,是個有勇無謀的莽夫。偏偏他還不好發作,否則就坐實了心浮氣躁之名。
他只能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不勞林兄費心。
哼了一聲,炎烈帶著他的人悻悻離去。
一場不見硝煙的交鋒,以江馳野的完勝告終。周圍看熱鬧的散修們看向他的眼神,愈發敬畏。這位林君子,不僅實力高深,嘴上功夫更是了得。
然而,江-馳野的心情卻並未因此放鬆。
他知道,真正的麻煩,才剛剛開始。
一道溫婉動聽,卻又帶著一絲玩味的女聲在他身後響起。
林公子果然名不虛傳,這份氣度,尋常人可學不來。
江馳野轉身,看到一位身著宮裝的美婦人正含笑望著他。她雲鬢高挽,風韻猶存,一雙鳳眼彷彿能看透人心。她的修為深不可測,江馳野在她面前,甚至能感覺到一絲若有若無的壓力。
百花谷長老,柳菲煙,金丹中期。葉璃提醒道。
晚輩林尋,見過柳長老。江馳野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
柳菲煙蓮步輕移,走到他面前,一股若有似無的異香傳來。她嫣然一笑,百花彷彿都在瞬間失色。
公子不必多禮。只是,妾身數年前曾與林公子有過一面之緣,感覺今日的公子,似乎比往日更多了幾分……煙火氣。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江馳野的心,猛地一沉。
煙火氣。
這個詞用得太精準了。真正的林尋,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而他江馳野,骨子裡就是個為了靈石摸爬滾打的俗人。
他臉上笑容不變,心中念頭卻在飛速旋轉:見過一面?糟了,這可不好糊弄。
他從容地合上摺扇,微微嘆了口氣,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滄桑與感慨:長老有所不知,晚輩前番閉關,於紅塵俗世中偶有所感,心境變幻,連帶氣質也受了些影響,讓長老見笑了。
哦?柳菲煙鳳眼微眯,似乎更感興趣了,那倒要請教公子,是何等感悟,竟能讓名動東荒的林君子,也沾染上這凡塵俗世的氣息?
這女人,果然是個難纏的狐狸精。
江馳野看著她,忽然灑然一笑,答非所問地道:晚輩只悟得一句話。
何話?
靈石,才是修仙的根本。
柳菲煙臉上的笑容,第一次僵住了。她看著眼前這個一臉真誠,眼神清澈的“林尋”,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接話。
而江馳野,說完這句石破天驚的“感悟”,便對著她再次拱了拱手,轉身走進了自己的營帳,留下一個高深莫測的背影,和一群在風中凌亂的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