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擊敗了蠕蟲。

但是這場勝利很蹊蹺,因為後者好像毫無抵抗欲。即使是被【禁果】賦予了等同於辛赫利昂的心智,這也太奇怪了......就好像落入了另一重陰謀一般。

謝肉祭行進到尾聲,酒杯中的一切都被飲盡了。

但是天幕上發生的事情就不那麼老少皆宜了,長生天朝官方即刻讓大陣遮蔽了外界的景象,尚且不夠完善的假藍天假白雲和貼圖一般的太陽糊住了架空平原的上空,因為殘陽此刻正在大吃特吃。

殘陽化作的獅子撲在黑獅子身上,從腹部開始撕咬。場面血腥,但並不褻瀆,反倒是有種野獸進食的原始樸素。進食,本就是獲取力量的最原始的方式,如果將強身健體、延年益壽的手段一一列舉,那麼食補也是非常精妙效率奇高的手段之一,和其它途徑相比,就像是普通技藝和儀式一樣具有極大的差距。

直到最後,蠕蟲也沒有反抗。他頂著辛赫利昂的臉,看著自己被吞噬殆盡,神色痛苦,又因為痛苦而感到新奇。他無視了圍在遠處的軍團齊齊皺起害怕又想看的表情,反倒是一直盯著殘陽的腹部,簡直像是在期待什麼。

他不像是要被吃了,反倒像是要赴一場重逢?

進食結束,謝肉祭也結束了,結局好得不能再好,然而賓主皆不歡喜。圓滿完成謝肉祭程序的殘陽像是死在了座位上,遲遲沒有甦醒的樣子。獅子背後扭曲畸形的血肉聖樹幹癟、風化,露出白骨,那白骨以雙手手指交叉祈禱般的姿態高高舉起,接著無力地鬆開、垂落,新生的血肉上長出羽毛。

翼獅就這麼靜靜坐在位子上。

可能是最後那波血糊淋剌的進食讓他想起了什麼,骨骼被咬碎的脆響、筋膜的口感、血的滋味、難耐的呻吟......他經歷過,他剛剛吃了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上一次吃了什麼......他吃了什麼?自己在汙染、災厄、扭曲畸變的秩序、東道主的贈禮、蠕蟲的具象之外......究竟吃了些什麼?那悅人之滋味,甘冽之瓊漿,慰藉心靈之肉糜,究竟是什麼?是......誰???

或許是繃了太久的弦終於斷了,又或者是折磨停下後心神無法再維持下去,又或者,他只是想起了前菜的滋味,強烈地想追隨失而不返的沉重代價而去——

一般的詞彙無法形容此刻殘陽的心境。

簡單來說,就是——“我再也不會生產陽光了。”

博德蹭著長生天朝給樹骸都市特批的小天窗,看著一點兒光都沒有的天體,砸吧著嘴:“其它司辰不管管?”

“管不了。”羅曼一邊嘆氣,一邊從背後給博德一個擁抱,瞅著鬱郁不安的辛德哈特,親了親金毛大狗的頸窩。

獅子完全沒有反應,看來真的很不在狀態吶。

白狼揮揮手:“我走了,銘記道途需要我來領導,世界重新步入正軌前,我們還有一場安魂儀式要做。這麼大規模的水陸法會......還得準備長生天朝的羅天大醮,這段時間讓辛德哈特照顧你......算了,你照顧辛德哈特。”

“瞭解,放心去吧。”

“......我走咯。”

沒什麼拖泥帶水,銘記道途的神血前去履行自己的職責。

博德瞅了瞅辛德哈特,將他往自己懷裡巴拉了幾下,好重!然後繼續透過小天窗觀察天空,只不過這次懷裡抱著一個超大號自熱抱枕。

這次太陽的熄滅很突然,不是以往那種灰暗,也不是剛剛那猩紅的血色,而是徹底不發光了。圍在他周圍的奉獻道途軍團也作鳥獸散,自發充當起照明器和火種源。

不斷有流星墜落,還有六重歷史之門那道青色的縫隙裡飛來的流星,組成了浪漫悽美的流星雨,各色輝光劃過天空,流動的彩虹自漫宿墜落,微茫的輝光落向地面,落向四海八荒。

那些星光短暫地指明瞭高懸中天的巨大星體的位置。太陽表面死水一般沒有一點波動,連反光都懶得回應,只有遮蔽星光時能看出大概的輪廓。

後世,除了異界史萊姆弗大師之外,最好的奪魂派系法師便是墳塋本人,可見現在守墓人的心理治療技術也不會太差,只可惜,見微知著,羅曼忙成這個鬼樣子,守墓人顯然也沒時間給殘陽做心理疏導。

對於蠕蟲的勝利只是第一步,如何奠定更進一步的基礎,如何讓一切變得更好,如何不辜負那些奉獻、犧牲和失而不還的代價,這都是倖存者們的重擔。

創造道途和長生天朝的工部攪和在一起,你儂我儂好不快活,博德都懶得研究這個“工部”是哪幾個朝代的官員組成的重組家庭,這是維繫道途負責的事情——那些獸人的毛都要愁禿了,紡車末日後第一條神諭便是“問題不大”,這對士氣多少有點激勵作用,只是苦了他的員工。

博德也有事要做,很多人都在看著他呢。倒也不是一定要他做出點什麼,但是作為為數不多的第四能級儀式師,期待還是有一些的。

真的不知道幹啥,就貢獻一點軀體唄......有好事者透過偽人博德的傾情贊助,計算出,那一瓶【阿佐特】足夠讓培養出好幾位元嬰,也就是第四能級,之所以沒人厚著臉皮來“試吃”,純粹是因為,如果是羅曼或者辛德哈特服用,第五能級也不是不能衝一衝。

價效比,一切都要講究價效比。

只可惜,那本密續書,也就是密特拉的聖遺物,全是空話屁話。後世的柱神神位究竟是如何成就的?小小的第四能級能做些什麼呢?堪堪摸到漫宿的邊角,只怕給那些司辰塞牙縫都不配。未來和過去打結,導致涉事者全都變成了謎語人。

但是博德是誰,是天才啊,他還真的研究出了些東西。

“嬴曌,你看你的大陣像什麼?”

“......別亂來啊!”年輕的龍獸人皇帝緊張兮兮地捂著玉璽。博德是真的有能力炸掉小半個大陣的,嬴曌寧願讓金毛大狗研究自己的命根子也不能讓他亂碰大陣。

“別緊張,又不是討口封。”博德白了他一眼,自顧自說道:“我問了很多人,馬姆博卡看它像個餐盤,特萊爾看它像個種子,我看,這就像是——恆溫結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