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的嘶吼穿透雨幕,鐵鏽色的關節在雷光中泛著冷硬的光澤。

蘇清鳶指尖掐訣的動作未停,指腹已被汗水浸得發白。她面前的青石地面上,硃砂勾勒的陣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亮起,像一條條遊走的赤練蛇,在泥濘裡蜿蜒交織。暴雨砸在陣眼中央的八卦鏡上,濺起的水花尚未落地,便被驟然升騰的靈力灼成白霧——這是她耗費三月心血改良的“鎖靈困龍陣”,本是為抵禦高階妖獸所備,此刻卻要用來困住這群不知疲倦的傀儡。

“轟隆!”

最前排的傀儡已撞在無形的陣壁上,那是一具身高近丈的青銅傀儡,胸腔裡嵌著幽藍的晶石,揮起的巨斧帶著撕裂空氣的銳響。陣壁劇烈震顫,蘇清鳶喉頭一甜,硬生生將湧到嘴邊的腥氣嚥了回去。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傀儡體內的靈力運轉方式與尋常修士截然不同,沒有經脈流轉的滯澀,只有齒輪咬合般的機械韻律,這讓以靈力制衡為核心的陣法效果打了折扣。

“清鳶,撐住!”

一道清亮的女聲穿透雨幕,伴隨著金紅色的符籙破空聲。林晚晴踩著一柄懸浮的玉符,裙襬被狂風掀起,手中黃符在指尖翻飛如蝶。她素以符籙速度見長,此刻卻刻意放慢了動作——雷符的繪製最忌急躁,尤其是針對傀儡關節這種精巧結構,必須精準控制靈力輸出,才能在摧毀樞紐的同時避免引發傀儡體內晶石的自爆。

三道雷符呈品字形掠過雨簾,落地時炸開刺目的白光。蘇清鳶藉著這短暫的光亮瞥見,傀儡膝關節處的鐵皮已被雷電灼出焦黑的痕跡,原本靈活轉動的齒輪卡住了半分。就是這半分的凝滯,讓後續衝撞的傀儡瞬間堆疊起來,像被斬斷的多米諾骨牌,在陣壁前形成一道扭曲的障礙。

“有效!”林晚晴眼底閃過一絲雀躍,指尖卻不敢停頓。她腰間的符袋已空了大半,最順手的“五雷轟頂符”只剩下最後三張。這些傀儡的關節縫隙裡填著某種灰白色的膏體,遇雷火非但不燃,反而會冒出刺鼻的白煙,顯然是特意針對雷系術法做了防備。

蘇清鳶的額角滾下一串水珠,分不清是雨水還是冷汗。困陣的光芒正在變暗,最邊緣的陣紋已經開始褪色,那是靈力透支的徵兆。她瞥見右側有具傀儡正用利爪摳挖陣底的硃砂線,金屬指甲刮擦石頭的聲音像鋸子般磨著耳膜。“晚晴,左後方!那具傀儡在破陣!”

林晚晴幾乎是憑著本能側身,一張“烈火符”脫手而出。火焰撞在傀儡後背,卻只燎起一片淡藍色的火苗,反而讓它動作更疾。“是玄鐵混鑄的!普通符籙沒用!”她急得聲音發顫,忽然想起袖中還藏著一張師父留的“紫電符”,那是能劈開築基期修士護身罡氣的高階符籙,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動用。

就在這時,困陣東南角突然發出一聲脆響,陣紋應聲斷裂。蘇清鳶心口一緊,那是陣法最薄弱的“生門”,本應是防守重心,卻被傀儡找到破綻。她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陣眼的八卦鏡上,鏡面瞬間爆發出刺眼的紅光,斷裂的陣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連線,但她自己卻晃了晃,臉色蒼白如紙。

“清鳶!”林晚晴看得心驚,手中雷符下意識地朝那具突破防線的傀儡擲去。雷光電蛇纏住傀儡的脖頸,卻被它硬生生掙斷,玄鐵打造的頭顱轉了個詭異的角度,黑洞洞的眼窩對準了蘇清鳶。

蘇清鳶知道自己不能退。身後是剛剛包紮好傷口的師弟,是負責救治傷員的醫女,是整個隊伍最後的防線。她深吸一口氣,左手捏訣穩住陣心,右手從儲物袋裡摸出一把匕首——那是用百年雷擊桃木削成的,對付這種陰邪傀儡或許能起點作用。

傀儡的利爪已經近在咫尺,帶著一股鐵鏽與腐臭混合的氣息。蘇清鳶甚至能看清它指節處交錯的齒輪,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道金紅色的光弧從斜刺裡撞了過來,精準地纏上傀儡的手腕。

“嗤啦!”

是林晚晴的“捆仙索符”。黃符化作的紅光死死勒住傀儡的關節,符文在金屬表面灼燒出滋滋的聲響。“我纏住它了!快補陣!”林晚晴的聲音帶著喘息,顯然維持這道符籙也耗費了不少靈力。

蘇清鳶沒有猶豫,桃木匕首狠狠刺向傀儡的關節縫隙。出乎意料的是,匕首沒入時竟帶著一種刺穿朽木的滯澀感,那灰白色的膏體遇桃木汁液,瞬間化作腥臭的黑水。傀儡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嘯,掙扎的力道驟然變大,捆仙索的紅光開始劇烈閃爍。

“它要掙脫了!”林晚晴的額角青筋暴起,指尖因過度用力而泛白。她能感覺到符力正在快速流失,這具傀儡的力量遠超之前遇到的任何一具,彷彿體內藏著不止一顆晶石。

蘇清鳶咬著牙,將全身僅剩的靈力注入困陣。陣紋重新亮起,這一次不再是柔和的紅光,而是帶著暴戾氣息的紫黑色,那是透支生命力催發的“絕殺陣”形態。傀儡被重新困在陣中,動作卻絲毫未減,反而像是被激怒的野獸,用身體瘋狂撞擊著無形的壁壘。

“還有多少符?”蘇清鳶的聲音有些發飄,眼前開始出現重影。她知道自己撐不了太久,絕殺陣每維持一息,都在吞噬她的修為根基。

林晚晴飛快地清點著符袋:“兩張雷符,一張冰符,還有半張破甲符。”她的聲音低了下去,“紫電符……要不要用?”

蘇清鳶看向陣中越來越密集的傀儡,它們的關節處都泛著同樣的灰白色,顯然是同一批煉製的。“留著。”她果斷道,“這些傀儡只是先鋒,後面一定還有更強的。”

話音剛落,最前方的青銅傀儡突然停下動作,胸腔裡的幽藍晶石開始急速閃爍。蘇清鳶心裡咯噔一下,那種頻率的閃爍,像極了自爆前的徵兆。“晚晴,退!”

兩人幾乎是同時向後躍出,落地時還能感覺到地面傳來的震顫。青銅傀儡在陣中炸開,碎片帶著幽藍的火光四散飛濺,絕殺陣的光芒瞬間黯淡了下去。蘇清鳶眼前一黑,差點栽倒在地,被林晚晴及時扶住。

“陣破了……”林晚晴看著那些重新湧上來的傀儡,聲音裡帶著一絲絕望。她們已經沒有力氣再布一次困陣,符籙也所剩無幾。

蘇清鳶搖了搖頭,從儲物袋裡摸出最後一張黃色的符紙。那不是攻擊符,也不是防禦符,而是一張最基礎的“傳訊符”。她蘸著指尖的血,飛快地在符紙上寫下三個字:速來援。

符紙化作一道金光,衝破雨幕消失在天際。蘇清鳶抬頭望著光消失的方向,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淺笑。“別急,她們快到了。”

林晚晴一愣,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遠處的雲層裡,隱約有幾點銀光正在快速靠近。她忽然想起蘇清鳶之前說過的話——這場仗,從來不是她們兩個人在打。

傀儡的嘶吼再次逼近,這一次,蘇清鳶沒有後退。她握緊了手中的桃木匕首,林晚晴也摸出了最後一張雷符,兩人相視一笑,並肩迎了上去。

雨還在下,但風裡,似乎已經有了不一樣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