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看不見的賬單

與塔克經紀人的談判大獲全勝，辦公室裡緊張的氣氛瞬間煙消雲散。

首席法務官傑夫·羅森對著阿基比了個大拇指，便抱著檔案離開了。

他要去草擬那份2年1700萬的合同文字，確保每一個字眼都精準無誤。

小徐則像個好奇寶寶，湊到了球隊首席資料分析師邁扣的電腦前。

這位頂著一頭濃密捲髮、戴著黑框眼鏡的mit高材生，手指正在鍵盤上飛速敲擊，螢幕上各種表格和資料流讓人眼花繚亂。

“邁扣，快，把咱們最新的工資表演示一下。”小徐興奮地催促道，

“讓我看看，簽完塔克，咱們這賬單得有多嚇人。”

邁扣推了推眼鏡，熟練地操作了幾下，一個清晰的薪資結構圖便投射到了辦公室牆壁的大螢幕上。

看著螢幕上那一長串令人咋舌的數字，小徐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咋舌道：“我的乖乖……這還沒算阿倫、格里芬他們呢，總工資就已經幹到1億5000多萬了？”

“這……這得交多少稅啊？”

阿基端著一杯剛泡好的龍井茶，慢悠悠地走了過來，看了一眼螢幕，神情卻異常平靜。

對他來說，這個數字早已在他的腦海裡演算了千百遍。

“這才哪兒到哪兒。”阿基輕呷了一口茶，淡淡地說道，

“這只是開胃菜。真正的大頭，還沒上桌呢。”

他指著螢幕，開始給小徐這位“旁聽生”上起了課。

這堂課，是所有nba總經理的必修課，也是這個聯盟最殘酷、最真實的“金錢遊戲”規則。

“你看，”阿基指著螢幕頂端兩個醒目的數字，

“這是聯盟這個賽季的兩條生命線。上面這條，1.124億美元，叫工資帽（salary cap）。”

“這個好懂，”小徐搶答道，“就是每支球隊總工資的上限嘛，超過這個數就不能隨便籤人了。”

“不完全對。”阿基搖了搖頭，糾正道，

“工資帽，更像是一道‘軟’的門檻。對於大部分球隊來說，確實是這樣。”

“但對於我們這種不差錢，又想爭冠的球隊來說，它真正的作用，是用來計算我們能使用哪種中產特例（mid-level exception）的基準線。”

他接著解釋道：“簡單來說，如果一支球隊的總薪資在工資帽以下，他們就有空間去自由市場上籤人。”

“如果他們的薪資在工資帽以上，但在奢侈稅線以下，他們就可以使用一份大概950萬美元的全額中產特例來補強。而像我們這種……”

阿基的手指，重重地點在了第二條線上。

“……總薪資已經遠遠超過下面這條線——1.366億美元的奢侈稅線（luxury tax threshold）的球隊。”

“我們就只能使用一個‘閹割版’的中產，也就是我們常說的迷你中產（taxpayer mid-level exception），大概是590萬美元。”

“我靠，差這麼多？”小徐瞪大了眼睛，

“就因為超了那條線，一箇中產特例就直接少了三百多萬？”

“沒錯。這就是聯盟限制強隊無休止補強的第一道枷鎖。”

“這590萬，就是我留給格里芬的‘最大誠意’了。”阿基說道。

“那奢侈稅線又是個什麼說道？”小徐繼續問道，他感覺自己的大腦快要不夠用了。

“奢侈稅線，你可以理解為聯盟給所有富豪老闆劃定的一條‘懲罰線’。”阿基的解釋深入淺出，

“一旦你的球隊總工資超過了這條線，對不起，你就要開始向聯盟交罰款了。這個罰款，就是我們通常說的‘奢侈稅’。”

“而且，這玩意兒不是說你超了1000萬，就交1000萬那麼簡單。”

“它是一種階梯式的、懲罰性的稅率。”邁扣在一旁推了推眼鏡，補充道，他的聲音帶著技術宅特有的嚴謹，

“根據超出的金額，稅率會變得越來越恐怖。”

他調出另一張表格，上面是階梯奢侈稅的稅率表：

超出0-499萬美元的部分，稅率是1:1.5

超出500-999萬美元的部分，稅率是1:1.75

超出1000-1499萬美元的部分，稅率是1:2.5

超出1500-1999萬美元的部分，稅率是1:3.25

……以此類推，每500萬一個檔次，稅率急劇攀升。

“更可怕的是，”阿基補充道，

“如果一支球隊在過去四年裡，有三年都交了奢侈稅，那它就會觸發‘超級奢侈稅’條款，所有的稅率，都要在原有的基礎上再加1。比如1:1.5就變成了1:2.5。”

小徐聽得頭皮發麻，他拿起計算器大概按了一下：“那按咱們現在這1.5億的總薪資算，超了奢侈稅線快1400萬，這……這得交兩千多萬的稅？”

“你算的還只是現在。”阿基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別忘了，我們還有幾塊最重要的拼圖，沒放上去呢。”

他的目光，落在了辦公室角落裡的一塊戰術板上，上面貼著幾個最重要的名字。

他指著最中間的那個名字——賈勒特·阿倫。

“現在，輪到我們最重要的一個特例出場了。”阿基說道，“那就是鳥權（bird rights）。”

“鳥權？跟拉里·伯德有關？”小徐下意識地問道。

“沒錯，正是以他命名的。”阿基笑道，

“上世紀80年代，為了讓凱爾特人能在超過工資帽的情況下留住拉里·伯德，聯盟出臺了這個條款。”

“簡單來說，只要一名球員在同一支球隊連續效力滿三年（或者透過交易繼承），球隊就擁有了他的‘完全鳥權’。”

“擁有了鳥權，就意味著，球隊可以無視工資帽和奢侈稅線，用任何價格與這名球員續約，最高可以給到頂薪。”

“這就是為什麼我說，我們一定能留下阿倫的原因。”

“因為無論其他球隊給他開多大的合同，我們都有權利去匹配，這是規則賦予我們的特權。”

“這不就無敵了？”小徐興奮道。

“是特權，但代價也極其高昂。”阿基給他潑了盆冷水，

“阿倫是受限制自由球員（rfa），現在，全聯盟手裡有薪金空間的球隊，比如活塞、黃蜂、馬刺，他們都盯著阿倫這塊肥肉。”

“他們會故意開出一份年薪非常高的‘毒藥合同’，比如4年1億，來噁心我們。”

“他們知道我們肯定會匹配，但他們這麼做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我們的薪資總額爆炸，讓我們為衛冕付出最慘痛的代價。”

“你想想，如果我們匹配了一份年薪2500萬的合同給阿倫，我們的總薪資會瞬間飆升到多少？”

邁扣的鍵盤再次響起，螢幕上的數字飛速滾動。

“1億7500萬美元。”邁扣報出了一個讓空氣都凝固的數字。

小徐的嘴巴張成了“o”型，他再次拿起計算器，雙手有些顫抖地計算著。

“1.75億……減去1.366億的奢侈稅線……我們超了將近3900萬……”他喃喃自語，

“按照那個階梯稅率……我的天，光是奢侈稅，就得交……一個多億？！”

“這還只是一個大概的數字。”阿基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別忘了，我們還要用迷你中產簽下格里芬，用底薪留下阿德，可能還要在自由市場上籤一到兩個幫手。”

“等我們把15人大名單湊齊，我們的總薪資，很可能會突破1.85億美元。”

“而1.85億的總薪資，意味著我們蔡老闆要繳納的奢侈稅，將接近1.6億到1.7億美元。”

“球隊工資+奢侈稅，加起來，蔡老闆一個賽季就要為這支球隊，支付超過3.5億美元的真金白銀。”

“嘶——”

這一次，小徐是真的被嚇到了。

3.5億美元，換算成人民幣超過20個億。

用20個億，去養一支籃球隊一年？

這已經不是燒錢了，這是在用印鈔機當柴火。

他終於明白，阿基為什麼要在塔克的合同上，為了那區區一百萬去跟經紀人鬥智鬥勇。

在這樣恐怖的奢侈稅懲罰下，省下的每一分錢，在最終的賬單上，都會被放大數倍。

省下100萬，就可能意味著為老闆省下三四百萬的稅款。

“現在，你明白我們接下來要走的每一步，都必須有多麼小心翼翼了吧？”阿基看著目瞪口呆的小徐，語氣無比凝重。

“我們就像是在一根懸在萬丈深淵上的鋼絲上跳舞。每多花一塊錢，腳下的鋼絲就會晃得更厲害一分。”

“我要做的，就是在保證球隊擁有絕對冠軍競爭力的前提下，為老闆省下每一分不該花的錢。”

“同時，還要向全聯盟的經紀人展示我們的決心和智慧，讓他們知道，布魯克林的金庫雖然深不見底，但這裡的每一分錢，都帶著鋒利的刀刃。”

小徐沉默了。他看著螢幕上那冰冷的數字，又看了看身邊這位神情自若的發小，心中第一次對“nba總經理”這個職位，產生了深深的敬畏。

這哪裡是什麼體育經理人，這分明就是集軍事家、金融家、心理學家於一身的怪物。

“基哥，”良久，小徐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由衷地感嘆道，

“我算是明白了。咱們玩的，根本不是籃球。”

“是啊。”阿基端起茶杯，看著窗外布魯克林的繁華景象，眼神深邃。

“是金錢，是人性，是博弈。”

“是冠軍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