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濛濛的天飄著毛毛細雨,讓九月的天空濛上了一絲感傷。路兩旁護欄外綠化帶里人工種植的黃花接連盛開,而那些還沒有開的花苞,若是在往常最是討人喜愛,摘一些回去可以用水焯一下涼拌,也可以炒肉炒雞蛋。不過今天蕭離的心沒有在這裡,他一直在努力控制著情緒調整呼吸,盡力做到讓自己的步伐協調,這是一個跑步愛好者必備的常識。

若是在平時他會留意那些一巴掌多寬的護欄,因為護欄上總會有一些無聊的人,或不得志的人用碳素筆寫上很多字,更有趣的事似乎有人時不時地在這裡簽到,或者記錄一些心事。不過今天他無心看著這些。

早已分不清是汗水,雨水還是淚水不停地從他臉上滑落,時不時有來往的汽車從身邊駛過,或有結伴騎行的人按著清脆的腳踏車鈴聲,有說有笑地從自己身邊路過,不過所有這一切都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

五年前本來自己可以報考一所不錯的大學,因為自己喜歡的女孩小丹報考了瀋陽師範大學,他不顧家人的反對也報考了瀋陽師範大學。並且在就讀期間確定了戀愛關係。四年大學畢業後劉丹被分配到錦州第一中學任職,蕭離也透過關係進入錦州第一中學任職。

本來在蕭離的人生規劃裡他打算今年暑假期間帶小丹先回天津見父母,然後把婚事定下來。直到放暑假第二天收拾好行李去職工宿舍找劉丹時,正在整理行李的劉丹室友交給了蕭離一封信。

這種古老的傳遞通訊方式好像是八九十年代,給人一種復古的感覺。小丹和自己從來沒有以這種方式相互溝透過,讓蕭離很是意外,又有幾分新奇。

蕭離回到宿舍迫不及待地拆開信,一行行娟秀而又熟悉的字型呈現在眼前。看完信的蕭離急忙拿出電話,電話通了。蕭離似乎有些無與倫比地問道:“小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哪裡做錯了……”電話那頭傳出劉丹哽咽中帶著歉意的聲音:“對不起……”接下來是結束通話的聲音。不明就裡的蕭離一次次回撥回去都是一片忙音。蕭離癱倒在身邊的行李箱上,目光呆滯而空洞傻傻地望著前方……

這個暑假蕭離沒有回家,他早就告訴自己遠在天津的父母今年暑假要帶小丹回家,可是現在他怎麼回家,還有什麼臉面回去面對曾經苦口婆心勸自己的父母?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蕭離整天除了早晚堅持像往常一樣去戶外跑步,其餘的時間不是像一個幽靈一樣在只有幾個保安和保潔空曠的學校裡遊蕩,這裡到處都是她的影子,曾經所有的交往他都歷歷在目。或者是一個人躺在宿舍裡望著手機螢幕上那一串熟悉的號碼發呆。他也曾試著把這串熟悉的號碼撥回去,但是每次都是忙音。

蕭離在等開學,等劉丹回來上班,他要當面問清楚。學校終於開學了,劉丹沒有回來。

晚上放學後和劉丹住一個宿舍的另一位女老師告訴蕭離,劉丹已經被調走,並且在暑假期間已經結了婚。那個男人父親和劉丹的父親是戰友,並且工作調動就是那家給安排的,說是調到新開發的雄安做了政府裡的文秘,現在兩個新人正在南方度蜜月。

蕭離一步一步跑在這條曾經不止一次和小丹一起跑步的小路上,春天的時候路兩旁肆意綻放著桃花,那個時候蕭離的心裡和那些桃花一樣,開著一路的紛繁。而如今桃花早已經不在,只有樹下的黃花在這濛濛細雨中發出陣陣刺耳的嘲笑……

一個騎行晚歸的人腳踏車上音響裡放著那首熟悉的安和橋。我知道那些夏天,就像青春一樣回不來,代替夢想的也只能是勉為其難。我知道吹過的牛波依,也會隨青春一笑了之。讓我困在城市裡紀念你。讓我再嘗一口秋天的酒,一直往南方開不會太久,讓我再聽一遍最美的那一句,你回家了我在等你呢……

騎行的人轉過一個彎兒已經遠去,但是那滿是遺憾的歌聲依然迴盪在耳邊,當馬頭琴的聲音響起蕭離再也控制不住心裡的悲傷,停下凌亂的腳步忍不住扶著路邊的護欄放聲大哭起來。

一輛從後面疾馳而來的白色suv剛轉過彎兒,由於雨天路滑加上車速過快筆直地撞向伏在護欄上放聲大哭的蕭離……

蕭離感覺一陣劇痛傳遍全身,蕭離努力掙扎想轉過身來,不過就算他使出全身力氣也做不到。緊接著他聽到了從車上下來的人跑過來的聲音,和一個極其熟悉的聲音,用顫抖的聲音呼喚自己:“蕭離……”

蕭離用盡所有力氣終於轉過頭看見了劉丹那張驚惶失措而又熟悉的臉。

蕭離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劉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她不是已經調走了嗎,並且已經結了婚,此時不是正在南方度蜜月嗎?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他感覺自己全身都失去了知覺,眼皮變得很沉,他知道自己不能睡,因為一睡過去就可能不會再醒過來,所以他用手抓著護欄,努力集中精神撐著沉重的眼皮,但是他感覺自己太累了,只想好好地睡一覺。雙眼臨合上之前,他看見護欄上寫著:“不要相信天機……”有一塊被自己的鮮血遮蓋住,看不清是什麼字,而最後則是一個人字。蕭離無力地倒下……

蕭離似乎做了一個夢,夢裡有救護車的鳴笛聲,有男人大聲催促聲,有女人哭啼聲,還有像學校食堂裡餐車快速碾壓過地面聲,還有很多他分辨不出的聲音混合在一起。

恍惚中蕭離發覺自己的身體很輕,竟然能從手術檯上飄起來,而幾個忙碌的醫生和護士正對著一個血肉模糊身體已經變形的病人進行搶救。

漂浮的蕭離仔細看看那個躺在手術檯上血肉模糊的身體竟然是自己。他想大聲喊出來,卻發覺當聲音一衝出口腔就消失無蹤。難道自己這是死了嗎?他也曾聽人說過靈魂出竅和鬼魂的說法,當然他也看過西方有些研究,說人的靈魂只有二十一克。

蕭離努力地回憶著我怎麼會在這裡,記得剛剛我在跑步,對我是在散步。並且我很難過,小丹離開了我,一個騎行的人從自己身邊路過,腳踏車上放著那首安和橋,那讓人悲傷不能自拔的馬頭琴……小丹為什麼要離開我,我這麼愛她,對你那麼好,為了你我放棄了那麼多,和為什麼還要離開我?為什麼……

不知從哪裡出現一道若柔的光照向蕭離,那道光似乎有著某種魔力把蕭離緩緩纏繞,而在被那些光纏繞的過程中蕭離彷彿看到了一個穿著一身紅色戲服的年輕女人,正用疲憊而又無力的眼神看著自己。

緊接著蕭離彷彿就被拉進一個四壁到處都是光怪陸離景象的隧道里,而他滿腦子都是小丹,他一直在追問為什麼,為什麼要離開我?

似乎那個騎行人的背影還在蕭離眼前,正放著那首安和橋:“我知道,那些夏天,就像你一樣回不來。我已不會再對誰滿懷期待。我知道,這個世界,每天都有太多遺憾,所以,你好,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