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離國。

景平二十三年,春。

江南,一處名為“杏花村”的偏遠村莊。

正如其名,村口那株不知生長了多少年的老杏樹,此刻正開得繁花似錦,粉白色的花瓣隨風飄落,在青石板的小路上鋪了薄薄的一層,煞是好看。

微風拂過,空氣中都瀰漫著淡淡的清甜的花香。

十六年的光陰,如同村口那條清澈見底的小溪般,無聲無息地流淌而過。

對於這個偏安一隅的小小村落而言,這十六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村民們,依舊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老生活。

他們的臉上,總是洋溢著淳樸而又知足的笑容。

而當年那個,在萬眾矚目(雖然他自己不知道)之下,呱呱墜地的男嬰阿昊,也已經長成了一個身高七尺面容清秀,眼神總是帶著一絲淡淡疏離的少年。

他依舊平凡。

或者說,在村民眼中他甚至有些“過分的”平凡。

他不像村裡其他的少年,面板黝黑手臂粗壯,田裡的農活樣樣精通。

阿昊的力氣不大,讓他去挑水那沉甸甸的水桶在他肩上彷彿有千斤重,走不了幾步便氣喘吁吁;讓他去犁地,那沉重的犁頭在他手裡更是難以駕馭,歪歪扭扭總被田裡的老農笑話。

但他,卻對書本有著一種近乎偏執的痴迷。

村裡唯一的李秀才,都曾不止一次地撫著自己的山羊鬍驚歎道,這孩子天生就是個讀書的種子。

任何晦澀的經義,他往往只需聽上一遍便能領悟其核心,甚至能舉一反三提出一些連老秀才都答不上來的,關於“制度”與“規則”的奇特問題。

為此,他的父親,那個老實巴交的獵戶“山”沒少挨他母親“溪”的數落。

“都怪你!讓你別天天逼孩子去打獵!你看,好好的一個讀書種子,被你養成什麼樣了?面黃肌瘦的!”

每當這時,“山”也只能撓著頭憨憨地笑。

……

而在這座寧靜的村莊裡,還有另外兩道讓所有少年都為之魂牽夢繞的風景線。

那是村西頭,一戶不知何時搬來的“外來戶”家裡的,一對“姐妹花”。

姐姐,名叫媧兒。

十六歲的她,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風華絕代。

她有著一雙,彷彿會說話的靈動眼眸,眼波流轉間彷彿能勾走人的魂魄。

她有著一雙巧手,能將最普通的絲線繡出足以讓縣城裡最頂級的繡娘都為之驚歎的百鳥朝鳳圖。

她性子溫婉,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喜歡在自家的小院裡擺弄些花花草草,或者用後山的泥巴捏些精巧可愛的泥人。

她是十里八鄉,公認的第一美人,上門提親的媒婆幾乎要將她家的門檻都踏破。

妹妹,名叫姜離。

她的性格,與姐姐截然相反。豪爽,幹練,英姿颯爽。

她不喜歡女紅,卻偏愛弓馬。

一身火紅色的勁裝,將她那充滿力量感的身材勾勒得淋漓盡致。

一手箭術,更是出神入化,能在百步之外射中飛鳥的眼睛。

村裡的男人們,都說姜離姑娘一個人進山打獵,比他們整個狩獵隊加起來的收穫還要多。

她,是所有村民心中最可靠的女中豪傑。

她們二人,雖然不是親生姐妹,感情卻比親姐妹還要好。

一個,溫婉如水嫻靜內秀。

一個,熱情似火英氣逼人。

是杏花村,所有年輕人心中那可望而不可及的兩輪明月。

……

這一日,是杏花村所有適齡孩童參加“開筆禮”的大日子。

阿昊,作為村裡唯一的“讀書人”自然也被老秀才請來幫忙。

他,正站在私塾門口,將一塊塊由他親手研磨好的墨,分發給那些一臉緊張對未來充滿了憧憬的新生。

忽然,他感覺有兩道截然不同卻又同樣灼熱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

便看到了,那正朝著這邊並肩走來的媧兒與姜離。

她們,竟然也來參加開筆禮?

阿昊的心,沒來由地漏跳了半拍。

只見,媧兒穿著一身淡綠色的羅裙,長髮及腰蓮步輕移,如同畫中走出的仙子她的手中捧著一個,由她親手縫製的精緻的布制書袋,上面還繡著一叢栩栩如生的蘭草。

她走到阿昊面前,那雙美麗的眼眸看著他彷彿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最終只是將那書袋遞了過去,臉頰飛上了兩朵紅雲。

“阿昊……先生,我,我想讀書。”她的聲音溫柔得彷彿能滴出水來。

阿昊,看著眼前這張近在咫尺的絕美的臉龐,聞著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如同蘭草般的清香,他的心再次“怦怦”狂跳。

他有些手足無措。

而就在此時。

“喂!讀書有什麼用?能當飯吃嗎?”

一個,清脆爽朗卻又帶著一絲不屑的聲音響了起來。

只見,一身勁裝揹著一張巨大牛角弓的姜離也走了過來。

她,看了一眼扭扭捏捏的媧兒,又看了一眼有些臉紅的阿昊,嘴角一撇。

“與其,在這裡之乎者也還不如跟我上山打只兔子來得實在!”

說著,她竟直接將自己背上的弓取了下來,往阿昊懷裡一塞!

那張弓,由鐵木製成弓弦是地行龍的筋,至少需要三百斤的力氣才能拉開。

阿昊,一個踉蹌險些被這張大弓給直接壓趴下。

“喏,拿著!”姜離,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力道讓阿昊感覺自己的骨頭都快散架了,“看你這弱不禁風的樣子,以後我打獵你就在旁邊給我背弓吧!”

阿昊,左手是散發著墨香與蘭草香的柔軟的書袋。

右手,是充滿了力量感與野性的沉重的長弓。

他,看著眼前這兩位風格迥異,卻又同樣光彩奪目的少女。

他,那顆沉寂了十六年的屬於凡人的心,第一次感到了,一絲名為“甜蜜的煩惱”的奇妙滋味。

他不知道的是。

在他,與她們四目相對的這一刻。

她們那,沉睡在靈魂最深處的屬於聖人的本源執念,彷彿被投入了一顆石子的平靜湖面,悄然間泛起了第一絲漣漪。

她們,看著眼前這個平凡的清秀的眼神中卻彷彿藏著一片星空的少年,心中都莫名地生出了一股無比熟悉,無比親切也無比……渴望的感覺。

彷彿,已經等了他億萬年。

……

九天之上,紫微帝宮。

伏羲善屍,看著【天網】光幕上那三個在私塾門口,一個送書袋一個送弓箭一個左右為難的少年少女,他那張一向睿智儒雅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極其複雜極其頭痛,又帶著一絲看好戲的苦笑。

“女媧……后土……”

“你們兩個……還真是給我給整個天庭找了個天大的難題啊。”

他,撫著額頭只感覺自己的頭比推演天機還要痛上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