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利。

這個詞,對夜玄凌而言,就像呼吸一樣理所當然。他從屍山血海中爬出,踏著無數人的骸骨重返京城,靠的便是從無敗績的戰功。

一個藏頭露尾、不知是人是鬼的東西,竟敢在他面前,將“勝利”作為交易的籌碼?

何其可笑。

夜玄凌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弧度裡沒有笑意,只有森然的殺機。他撫摸著玉佩的手指微微收緊,彷彿下一秒就要將其從頸間扯下,狠狠地摔在地上。

“給你三息時間,”他在心中默唸,聲音冷酷如三九寒冬的冰凌,“說出你的‘一石三-鳥’之計。若不能讓本王滿意,無論你是何方妖邪,本王都會讓你知道,什麼叫神魂俱滅。”

三息!

蘇清淺感覺自己的魂體都快被這股壓力凍結了。這個男人,簡直是塊捂不熱的萬年玄冰。她不敢有絲毫怠慢,飛速地運轉著自己那顆剛從996摧殘中倖存下來的大腦。

“一,”夜玄凌冰冷地開始了倒計時。

“王爺請想,”蘇清淺語速極快,生怕慢了一秒就被“咔嚓”掉,“坑殺三千戰俘,您能得到什麼?一個‘殘暴’的惡名,讓本就忌憚您的文官集團更加同仇敵愾;讓北境蠻族對您恨之入骨,從此邊關戰事不斷,永無寧日。此乃匹夫之勇,得不償失!”

這是她從《權傾天下》這本書的評論區裡看到的分析,當時讀者們就吐槽過,反派這個舉動雖然爽,但後患無窮,拉了太多仇恨值。

夜玄凌的手指微微一頓。

他當然知道這些後果。但他更需要用這種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來立威。他不在乎什麼惡名,他要的,就是讓所有人都怕他。

“二。”他沒有絲毫動搖,繼續倒數。

蘇清淺急了,連忙丟擲核心方案:“但若您換一種方式呢?王爺您完全可以上奏朝廷,宣稱被您的‘天威’所感化,這三千戰俘願‘棄暗投明’,為您效力。然後,將他們盡數收編為勞工,派去修築您一直想加固的北境防線!”

這個提議,讓夜玄凌漆黑的眼眸中,第一次閃過了一絲真正的異色。

修築北境防線,是他籌謀已久的大計。北境防線一旦建成,將成為一道不可逾越的鋼鐵長城,可保大燕北境至少五十年安穩。但此舉耗費巨大,工期漫長,朝中那些只知空談的腐儒們一直以“國庫空虛”為由百般阻撓。

若有這三千免費……不,是“主動投誠”的勞動力,這個最大的難題,便迎刃而解了。

“此為第一鳥:解王爺燃眉之急,成不世之功。”蘇清淺的聲音帶著一絲蠱惑的意味,她能感覺到夜玄凌態度的鬆動。

“其二,”她趁熱打鐵,“您對外宣稱‘感化’戰俘,這是何等的胸襟與仁德?朝中那些文官就算再想彈劾您,也找不到由頭,反而要捏著鼻子稱讚您‘化干戈為玉帛’。您在民間的聲望,將因此扭轉。此為第二鳥:奪美名,堵政敵之口。”

“至於第三鳥……”蘇清淺故意頓了頓,賣了個關子,“王爺您想,這三千蠻族戰俘,被您握在手中,是殺是放,全憑您一念之間。北境蠻族部落,不想他們的勇士客死他鄉吧?他們會不會主動派使者前來求和,甚至……奉上大量的牛羊、金銀來贖人?屆時,您不僅能兵不血刃地換取邊境的安寧,更能大發一筆戰爭財,充實自己的軍庫。此為第三鳥:懾外敵,得實利!”

一石三鳥,環環相扣。

既解決了防線勞力的難題,又博取了政治聲望,還能反過來敲詐敵國。

這個計策,就像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完美地切中了他所有在意的點。比他那簡單粗暴的“坑殺”,不知高明瞭多少倍。

夜玄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戰場上的風嗚咽著吹過,捲起地上的沙塵。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著他們的王,他的沉默,決定著那三千人的生死。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蘇清淺的魂體在夜玄凌深沉的思緒中備受煎熬。她不知道他最終會做出怎樣的選擇。畢竟,書中的他,是一個極度偏執、不按常理出牌的瘋子。

許久,夜玄凌終於再次有了動作。

他緩緩地抬起手,但這一次,不再是那個代表“殺戮”的姿勢。

他對著身後的副將,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淡淡地開口:

“傳令下去。”

副將心頭一凜,以為王爺還是要執行原令。

“將所有俘虜,收押看管。”夜玄凌的聲音清晰地傳遍了整個戰場,“另,擬一份捷報,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就說……本王奉天承運,威德服人,北境蠻兵感念天恩,願歸順我大燕,為修築北境防線,盡獻綿薄之力。”

此言一出,全場皆驚。

那些跪在地上的戰俘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從地獄的邊緣被拉了回來,一個個愣在原地,隨即爆發出震天的、劫後餘生的哭嚎與叩謝聲。

“王爺仁德!”

“多謝王爺不殺之恩!”

夜玄凌的親兵們也面面相覷,雖然不解,但王爺的命令就是天,他們立刻行動起來,開始收繳俘虜的武器,將他們押往臨時營地。

只有離他最近的忠犬侍衛陸遠,一臉的憂心忡忡。他看著自家王爺那隻始終撫在胸前玉佩上的手,眼神裡充滿了警惕和不安。

王爺……太反常了。

而此時此刻,被夜玄凌握在掌心的蘇清淺,終於聽到了系統那如同天籟般的提示音。

【叮——】

【新手任務“阻止夜玄凌坑殺三千戰俘”已完成。】

【任務評級:s(完美)。】

【獎勵:功德值+1000,宿主魂體初步穩定。】

一股溫暖的能量瞬間包裹了蘇清淺的魂體,那種瀕臨消散的虛弱感一掃而空。她感覺自己這塊“玉佩”彷彿被注入了生命力,變得前所未有的凝實和舒適。

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活下來了。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高興太久,夜玄凌那冰冷的聲音,再次從她意識深處響起。

“計策不錯。”他淡淡地評價道,聽不出喜怒,“但,這並不代表本王會信任你。”

蘇清淺的心立刻又提到了嗓子眼。

“本王有很多方法,可以探知你究竟是何方神聖。”夜玄凌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玩味和殘忍,“比如,請得道高僧為你開光,用三昧真火煉上七七四十九天。又或者,將你浸在黑狗血裡九九八十一天。你說,哪種方法,能更快地逼你現出原形?”

說完,他真的翻身下馬,走到帥帳前,對著守門的侍衛冷冷道:“去,傳軍中隨行的薩滿法師過來。”他這話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蘇清-淺的意識裡。

蘇清淺:“!!!”

這個魔鬼!瘋子!變態!她嚇得魂飛魄散,連忙用上了上輩子跟客戶求饒的看家本領,聲音裡都帶上了哭腔。

“王……王爺饒命!別別別!千萬別!”她急得語無倫次,“我……我不是妖邪,我只是一個被困在玉佩裡的可憐魂靈。我沒有惡意,我只想幫您,真的!”

“哦?”夜玄凌似乎覺得很有趣,“幫我?你圖什麼?”

他不相信這世上有無緣無故的好意。每個人做事,都有其目的。

蘇清淺被他這一下嚇得腦子一片空白,只能把最真實的想法說了出來:“王爺,說句大白話,我現在就是您這輛豪華戰車上的一個‘掛件’。您這車要是翻了,我肯定是第一個摔成碎片的。我幫您,不就是為了讓我自己這個‘掛-件’能掛得更穩當一點嘛!我圖的,就是一條活路啊!”

這個帶著自嘲和幾分無奈的理由,反倒讓夜玄凌沉默了。

他靜靜地站著,似乎在掂量她話裡的真假。

許久,他才對著那名正要去傳令的侍衛,淡淡地揮了揮手:“不必了。”

然後,他才在心中對蘇-淺道:“從今往後,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出聲。”

“是,王爺。”蘇清淺立刻乖巧地應下。

只要不把她拿去開光或者泡黑狗血,讓她當個啞巴她都願意。

夜玄凌走進帥帳,陸遠端著參湯進來,看到王爺正對著胸前的玉佩出神。他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開口:“王爺,那玉佩……”

夜玄凌抬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陸遠立刻閉嘴。但就在他準備退下時,他似乎聽到了一聲極輕、極輕的嘆息,像是女子的聲音。他猛地回頭,帳內卻只有王爺一人。

陸遠撓了撓頭,以為自己也出現了幻聽,帶著滿腹的困惑退了出去。

帳內,夜玄凌將玉佩握在掌心,那溫潤的觸感,似乎真的比往日多了幾分鮮活的暖意。

一個想活命的“掛件”麼?

倒是有趣。

他將玉佩重新妥帖地放回胸前,那顆因常年征戰而變得堅硬如鐵的心,第一次,有了一絲自己也未曾察覺的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