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十萬兩軍餉,是壓在乾元帝心頭的一塊巨石。

也是戶部尚書張敬遞了半個月的燙手山芋。

此刻,從李玄口中輕飄飄說出,彷彿不是五十萬兩雪花銀,而是五十文銅錢。

乾元帝眼眸深處的那點欣賞。

他需要一把刀,但一把太過鋒利的刀。

必須先找到它的鞘,或者說,找到能瞬間折斷它的方法。

“三日。”

李玄伸出三根手指,卻在空曠的御書房內擲地有聲。

“我可以立下軍令狀,三日之內,五十萬兩軍餉,分文不少,送到兵部驗核。”

“若有差池,我與整個通源商號,任憑陛下處置!”

乾元帝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這不是商賈的豪言,這是賭上身家性命的狂言!

五十萬兩雖然聽起來很多,可對於通源商號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

但是對於那些士兵們來說,那絕對是雪中的炭。

“好。”

乾元帝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朕就給你三日。”

他話音一轉,對著門外揚聲道:“來人,傳大乾衛指揮使,王城。”

片刻之後,王城在次走了進來。

“臣,王城,參見陛下。”

“王城。”

乾元帝淡淡開口:“自即刻起,你便跟著李公子。”

“臣,遵旨。”

王城叩首,還記得昨天的時候,自己被逼著離開了淮安侯府。

沒想到現在卻是以這種方式見面了。

不過這次,他才是那個拿捏之人。

李玄心中瞭然,皇帝這是派了一條惡犬來盯著自己。

但是非但沒有畏懼,反而對著王城拱了拱手,微微一笑。

“接下來三日,便要辛苦王指揮使了。”

王城面無表情,只是微微頷首,一言不發。

他不懂商業,但他懂人。

眼前這個年輕人,面對他,居然沒有半分常人該有的懼怕。

要麼是無知者無畏。

要麼,是有恃無恐。

……

李玄與王城一前一後離開皇宮。

御書房內,乾元帝臉上的沉穩瞬間褪去。

他快步走到窗邊,看著李玄那並不算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宮門盡頭。

“來人!”

“傳戶部尚書張敬、兵部尚書、內閣幾位大學士,即刻入宮議事!”

半個時辰後,御書房站滿了朝廷重臣。

戶部尚書張敬站在最前列,面帶憂色。

正準備再次向皇帝哭窮,訴說籌款之艱難。

乾元帝沒給他開口的機會。

“諸位愛卿,”

皇帝的聲音響徹大殿。

“關於北境五十萬兩軍餉,朕已經找到了解決之法。”

張敬心裡一咯噔,抬頭看向龍椅上的帝王。

只聽乾元帝繼續說道:“通源商號東家李玄,主動請纓,願為國分憂。他已立下軍令狀,三日之內,籌措齊五十萬兩白銀。”

此言一出,整個御書房炸開了鍋!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射向戶部尚書張敬。

張敬那張方面大耳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他堂堂戶部尚書,朝廷一品大員,身後站著大皇子,費盡心力半個月都辦不成的事,被李玄三天就解決了?

這已經不是打臉了!

這是把他的臉皮撕下來,扔在地上,再用腳狠狠碾了碾!

“陛下!萬萬不可!”

張敬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軍國大事,豈能託付於一介商賈之手!此人用心叵測,恐有亂政之心啊!請陛下三思!”

乾元帝冷眼看著他表演。

“哦?張愛卿是覺得,他辦不成?”

“還是覺得,朕的眼光,不如你?”

張敬渾身一顫,冷汗瞬間浸溼了後背。

他立刻明白了。

皇帝根本不是在和他商量。

這是在拿李玄,當成鞭子,抽他,抽整個戶部,更是抽他身後的大皇子一派!

李玄在這一刻,被強行推到了朝堂的牌桌上。

成了所有勢力的焦點,也成了張敬和大皇子一派不共戴天的死敵。

通往通源商號的路上。

王城騎著馬,不遠不近地跟在李玄的馬車旁。

他看不透。

這個叫李玄的年輕人,身上籠罩著一層濃霧。

一個笑話,能讓陛下用這種方式親自下場。

馬車裡,李玄闔著眼,

王城,一條好狗,只聽一個主人的話。

皇帝把他派來,既是監視,也是一種展示。

向滿朝文武展示,朕,要用這個人了。

至於怎麼用,用到什麼地步。

就看他李玄這三天,能交出什麼樣的答卷。

通源商號總部,並非尋常店鋪那般張揚。

它坐落在一條僻靜的巷子深處,門口兩尊石獅子顯得古樸而威嚴。

李玄下了馬車,竟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王指揮使,裡面請。”

王城眼神閃動,默不作聲地跟了進去。

商號內部別有洞天。

穿過幾重庭院,來往的夥計、賬房先生步履匆匆,卻井然有序,竟有幾分軍營的鐵血味道。

王城的心,又沉了幾分。

這絕不是一個普通商號該有的氣象。

李玄將他領進一間寬敞的議事廳。

廳內懸掛著一幅巨大的大乾輿圖。

上面用各種顏色的硃砂標記著密密麻麻的線路和據點。

“奉茶。”

李玄吩咐一句,便徑直走向主位。

“去,把蘇大掌櫃和各部主事都叫來。”

王城端坐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卻將周遭一切盡收眼底。

他想看看,這個李玄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很快,環佩叮噹聲響起,一個身著淡青色長裙的女子款款而來。

她容貌絕美,氣質卻清冷如月。

正是通源商號的大掌櫃,蘇輕語。

其後,跟著七八位神情精悍的中年人。

一望便知是執掌一方的干將。

“公子。”

蘇輕語與眾人齊齊躬身行禮。

她們的目光掃過一旁的王城,無半分驚訝,彷彿他的存在,無足輕重。

李玄沒有在理會身邊的王城,而是看向了蘇輕語等人。

“傳我命令。”

“自即刻起,通源商號暫停所有絲綢、瓷器、茶葉三項大宗交易。”

“命冀州、江南、兩廣分號,立刻盤點所有現銀、金條、珠寶玉器,連同所有倉庫中待售的糧食、布匹、藥材,全部折算成銀兩,三日內將總賬匯總至京城。”

一連串命令下達,乾脆利落。

王城眉頭緊鎖,他徹底糊塗了。

籌款五十萬兩,不該是想辦法做成幾筆大生意,或者向各大錢莊拆借嗎?

暫停交易?清算資產?

這不等於自斷財路?難道他想變賣家產來湊錢?

就在王城百思不解之際。

蘇輕語微微蹙眉,那清冷的聲音裡帶著困惑。

“公子……”

她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

“我們……現在賬上能隨時動用的現銀,還有三千六百八十四萬六千五百一十三兩。”

蘇輕語看著李玄,輕聲問道。

“您是……答應給那位多少銀子?需要這麼大費周章地清算家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