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吳靜的恐懼,小李的呢喃,張姐的疲憊,還有昨晚那個沒有眼睛的怪物……一股巨大的恐懼和絕望感瞬間淹沒了他。
他該怎麼辦?他現在還能逃離這個可怕的迴圈嗎?
林墨把羊皮紙小心翼翼地重新塞進信封,揣進懷裡,感覺它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口發慌。他必須馬上離開,立刻,現在!
他幾乎是從長椅上彈起來,快步走出公園,朝著“盛世經緯”大廈的反方向走去。他不敢回公司拿東西,那個地方現在對他來說就是一個死亡陷阱。他只想離得越遠越好。
他拿出手機,想給吳靜發條資訊,提醒她也趕緊離開。但他翻遍了通訊錄,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存吳靜的聯絡方式。他又想給家裡打電話,報個平安,或者說點什麼,但手指放在撥號鍵上,卻遲遲按不下去。他能說什麼呢?說他在一家吸人精氣的公司上班?恐怕只會讓家人擔心,還以為他精神出了問題。
他只能靠自己。
他攔了一輛計程車,報了自己出租屋的地址。他需要回去收拾一下東西,然後買一張最近的火車票,離開這座城市。
計程車在車流中穿梭,林墨緊張地看著窗外,總覺得有人在盯著他。他不停地回頭,掃視著後面的車輛,心裡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車子快到出租屋小區門口時,林墨突然看到,在小區門口的路燈下,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王總監。
王總監穿著和白天一樣的西裝,雙手插兜,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目光似乎正透過車窗,牢牢地鎖定著他。
林墨的心臟猛地一縮,他對司機說:“師傅,過了這個路口就停,我在這裡下。”
司機有些疑惑,但還是照做了。車子剛停穩,林墨就扔下車錢,推開車門,頭也不回地朝著相反的方向跑去。
他不敢回頭,只能拼命地跑。他能感覺到,一股冰冷的、無形的壓力正緊緊地跟在他身後,越來越近。
街道兩旁的路燈忽明忽暗,像是在閃爍著某種不祥的預兆。路邊的行人很少,偶爾有一兩個,眼神也顯得有些呆滯和麻木,和他公司裡的同事們驚人地相似。
林墨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肺部像要炸開一樣。他拐進一條狹窄的小巷,希望能甩掉身後的追蹤。
小巷裡陰暗潮溼,堆滿了垃圾,散發著難聞的氣味。他跑了一段,不得不停下來喘口氣。
就在這時,他聽到身後傳來了輕輕的、有規律的腳步聲。
“嗒……嗒……嗒……”
腳步聲不疾不徐,像是在丈量著死亡的距離。
林墨猛地回頭,只見小巷的入口處,站著一個黑影。那黑影慢慢走進燈光下,露出了那張蒼白無血、沒有眼睛的臉——正是昨晚在辦公室裡看到的那個怪物!
它手裡依舊拿著一疊印滿符號的紙,手臂僵硬地抬起,指向林墨。
林墨髮出一聲驚恐的尖叫,轉身繼續往前跑。小巷很深,七拐八繞,像是一個迷宮。他不知道自己跑向了哪裡,只能憑著本能往前衝。
他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還有一種“嘩啦嘩啦”的紙張摩擦聲。
突然,他腳下一滑,摔倒在一堆溼漉漉的垃圾上。懷裡的信封掉了出來,滑到了一邊。
他顧不上疼痛,連忙伸手去夠信封。就在這時,那個怪物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
林墨抬起頭,看著那兩個黑洞洞的眼眶,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和強大的壓迫感。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被無形的力量禁錮住了,動彈不得。
怪物伸出手,它的手指乾枯、冰冷,像雞爪一樣,朝著林墨的腦袋抓來。林墨閉上眼睛,絕望地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就在這時,他聽到一聲清脆的“叮鈴”聲,像是腳踏車的鈴鐺。
他猛地睜開眼,看到一個穿著外賣服的小哥,騎著電動車,歪歪扭扭地衝進了小巷,差點撞到那個怪物。
怪物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擾了,動作頓了一下,轉過頭,空洞的眼眶看向外賣小哥。
外賣小哥顯然也看到了怪物的臉,嚇得“媽呀”一聲,電動車都沒顧上停,扔下車就跑了。
就是這一瞬間的空檔,林墨感到身上的禁錮一鬆。他來不及多想,抓起地上的信封,連滾帶爬地站起來,朝著小巷的另一頭跑去。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再也聽不到身後的腳步聲和紙張聲,才敢停下來。他發現自己跑到了一個陌生的街區,周圍是一些老舊的居民樓,路燈昏暗,空無一人。
他靠在牆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渾身都被汗水和垃圾上的汙水浸溼了,又冷又臭。但他顧不上這些,他知道,他暫時安全了,但危險並沒有解除。
那個怪物,還有王總監,一定還在找他。
他必須儘快離開這座城市。
他摸了摸口袋,手機還在。他開啟手機,螢幕上顯示有幾個未接來電,都是未知號碼。他不敢回撥。
他用手機叫了一輛網約車,目的地是火車站。他不敢直接去出租屋,也不敢去人多的地方。
網約車很快就到了。林墨拉開車門坐進去,司機是個沉默的中年男人,看了他一眼,沒多問。
車子朝著火車站駛去。林墨靠在椅背上,疲憊不堪,但神經依舊緊繃著。他緊緊地攥著懷裡的信封,那裡面是他唯一知道的秘密,也是他逃離的希望。
他不知道那個“迴圈”是否還在繼續,不知道吳靜、小李、張姐他們現在怎麼樣了,是否還在那個可怕的格子間裡,被一點點吞噬著靈魂。
他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感。他雖然暫時逃離了,但他知道,那個“盛世經緯”大廈,那個17樓的辦公室,那個迴圈往復的格子間,將會成為他一生的噩夢。
車子到達火車站,林墨付了錢,下車。他抬頭看了看燈火通明的候車大廳,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他需要買一張最快離開這裡的車票,不管去哪裡,只要能離開。
就在他走向售票廳的時候,他的手機突然響了。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林墨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接了起來。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熟悉的、平淡無波的聲音,正是王總監。
“小林,你在哪裡?”
林墨的心臟瞬間停止了跳動,他猛地結束通話電話,轉身就跑。
他知道,他終究還是沒能完全逃離。那個迴圈,或許才剛剛開始對他展開真正的追逐。而在那座高樓的17層,無數個“林墨”還在重複著機械的工作,他們的眼神越來越空洞,他們的靈魂,正在被那個無形的迴圈,一點點蠶食……
夜色深沉,“盛世經緯”大廈的17樓燈火依舊,那個低沉的“嗡嗡”聲,彷彿穿透了鋼筋水泥,在城市的夜空中,編織著一張無形的、毛骨悚然的大網。
而林墨的逃離,究竟是掙脫了網,還是僅僅是落入了另一個更龐大的迴圈之中?無人知曉。
我第一次注意到307號儲物櫃在夜裡會響,是在入職市檔案館的第三個月。
那是個梅雨季的凌晨,值夜班的我正用抹布擦著金屬檔案架。整棟樓只有走廊盡頭的應急燈亮著,光線像稀釋的蜂蜜,把成排的儲物櫃鍍上層模糊的金邊。
當抹布擦過307號櫃時,指腹突然感覺到一陣極輕微的震動,像是有隻被困住的飛蛾在裡面撲騰翅膀。
“誰?”我下意識問,聲音在空曠的檔案室裡撞出迴音。
沒有回答。只有空調外機在窗外發出老舊的嗡鳴。我以為是錯覺,蹲下身想看看櫃底有沒有老鼠洞,卻在金屬縫隙間瞥見一點暗紅。那顏色太新鮮了,像剛凝固的血珠,正順著櫃門內側的紋路緩緩往下滲。
我的後頸瞬間爬滿冷汗。這排儲物櫃是五十年代的老物件,鐵皮表面鏽得像長了鱗片,怎麼會有新鮮血液?
我哆嗦著摸出鑰匙——每個值班員都有開啟所有櫃子的萬能鑰匙,指尖剛碰到307號的鎖孔,裡面突然傳來“咚”一聲悶響,像是有人用指關節敲了敲櫃門。
這次不是震動,是清晰的叩擊聲。
我連退三步,後背撞在檔案架上,嘩啦啦掉下一疊舊報紙。應急燈突然閃爍起來,明滅之間,我看見307號櫃的門縫裡,有什麼東西正在蠕動。
不是老鼠,那形狀更像一截蒼白的指尖,正順著門縫往外探,指甲縫裡嵌著暗褐色的泥垢。
“喂!你要是惡作劇就趕緊出來!”我抓起旁邊的滅火器,心臟在胸腔裡撞得生疼。館裡不可能有外人,夜班登記本上只有我一個名字。
門縫裡的指尖頓了頓,接著猛地縮了回去。隨後是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像是有人在櫃內用指甲刮擦鐵皮。我盯著那扇微微顫動的櫃門,突然注意到櫃門上的編號——307,這個數字在入職培訓時好像聽過。
老館長曾指著這排儲物櫃說:“300到310號櫃存著‘特殊檔案’,沒事別靠近。”他說這話時,拇指一直摩挲著左手腕上的疤痕,那疤痕形狀很怪,像道被生生撕裂的傷口。
震動停止了。檔案室裡靜得可怕,只有我自己粗重的呼吸聲。我握緊滅火器,慢慢湊近,耳朵貼在冰冷的鐵皮上。
裡面沒有聲音。
但我聞到了一股氣味。像是把溼土、腐葉和某種甜膩的腐爛物混在一起,透過門縫鑽出來,讓我胃裡一陣翻湧。我鼓起勇氣,將鑰匙插進鎖孔,剛要轉動——
“咔噠。”
不是我手裡的鑰匙聲。是櫃子裡面,傳來了鎖舌彈開的輕響。
我僵在原地,眼睜睜看著307號櫃的門,自己向外推開了一條縫。那道縫隙裡漆黑一片,沒有光,只有更濃郁的腐臭味湧出來。我想跑,雙腿卻像灌了鉛,只能看著那道門縫越開越大,露出裡面的東西。
不是檔案。
是一具蜷縮著的人形輪廓。它背對著我,渾身裹著溼漉漉的褐色布料,像是被埋在地下很久的壽衣。布料上黏著成團的黑色泥土,正不斷往下滴落,在儲物櫃底部積成一小灘泥濘。
“你……你是誰?”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那團輪廓沒有動。但我看見它的肩膀,極其輕微地,起伏了一下。像是在呼吸。
應急燈又開始瘋狂閃爍,明滅之間,我看見那團輪廓的脖頸處,有什麼東西在發光。是一根細細的銀鏈,鏈子上掛著一枚老舊的懷錶,表蓋正隨著某種節奏,一下一下,輕輕撞擊著鎖骨。
咚。咚。咚。
那聲音,和剛才我聽到的叩門聲一模一樣。
突然,那團輪廓猛地顫抖起來,裹在身上的腐布裂開一道口子,露出的面板白得像紙,上面佈滿了蚯蚓狀的紫色血管。我看見它的手從布料裡伸出來,指尖還在滴血,正一點點抓住櫃門的邊緣,似乎想要轉過身。
我終於找回了逃跑的力氣,轉身就往樓梯間衝,滅火器“哐當”一聲掉在地上。身後傳來布料撕裂的聲音,還有金屬撞擊地面的脆響——像是那枚懷錶掉了出來。
我不敢回頭,拼命撞開樓梯間的門,直到衝進一樓大廳,才靠在冰冷的玻璃門上大口喘氣。外面的雨不知何時停了,月光透過玻璃照進來,照亮了我胸前掛著的工作牌。
上面清晰地印著我的名字,以及入職日期:
2023年6月15日。
而我突然想起,老館長說過的另一句話。他說三十年前,有個檔案管理員在整理舊物時失蹤了,就消失在三樓的儲物櫃區。那天,正好是1993年的6月15日。
我的手機在口袋裡震動起來,是值班室的內線電話。我顫抖著接起,聽筒裡沒有聲音,只有一陣微弱的、規律的響動。
咚。咚。咚。
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儲物櫃裡,輕輕叩擊著鐵皮。
我握著手機的手指突然被電流般的麻意擊中。聽筒裡的“咚、咚”聲不是從線路里傳來的,而是貼著我的耳膜震動,像有人把耳朵湊在話筒另一端,用心臟在敲擊聽筒。
大廳玻璃外的月光突然暗了下去,彷彿被什麼東西從外面遮住。我僵硬地轉頭,看見玻璃上倒映出檔案室門口的影子——一個裹著溼腐布料的輪廓正站在樓梯口,脖頸間的銀鏈懷錶在黑暗裡泛著冷光,表蓋每撞擊一次鎖骨,聽筒裡的悶響就同步放大一分。
“你跑不掉的。”
一個沙啞的聲音直接在我腦海裡炸開,像生鏽的齒輪互相碾軋。我看見玻璃倒影裡的輪廓抬起了頭,腐爛布料裂開的縫隙中,沒有眼睛,只有兩團蠕動的黑色蟲豸,正順著下巴滴下粘稠的汁液。
手機突然從掌心滑落,螢幕亮著,顯示的不是值班室號碼,而是一串亂碼,最後三位數字在瘋狂跳動——307。
“1993年的雨和今天一樣大。”那個聲音又響起來,帶著潮溼的土腥味,我感覺到後頸有冰冷的液體滴落,不是雨水,是從天花板滲下來的暗紅黏液,“他把我鎖進去時,懷錶剛走到六點十五分。”
我猛地回頭,樓梯口空無一人。但大廳的地磚上,正蜿蜒著一道新鮮的泥腳印,從樓梯延伸到我腳邊,每個腳印裡都嵌著半枚銀表齒輪。天花板的黏液越滴越多,在地面匯成閃爍的血泊,血泊中央浮出一行用指甲刻出的字:
“鑰匙在你身上。”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摸向口袋,除了值班室鑰匙,還有一枚冰冷的金屬片——那是今天下午在307號櫃底下撿到的,當時以為是生鏽的硬幣,現在才看清,那是懷錶背面脫落的雕花表蓋,上面刻著模糊的名字:陳默。
這個名字在入職檔案裡見過——1993年失蹤的檔案管理員,正是老館長的前一任。
“他替我守了三十年櫃子,”腦海裡的聲音帶著笑意,像毒蛇吐信,“現在輪到你了。”
應急燈突然全滅,整個大廳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我聽見布料摩擦地面的窸窣聲從四面八方湧來,脖頸間突然一緊,有什麼冰涼的鏈子纏了上來,是那枚懷錶!表蓋貼著我的面板,裡面傳來清晰的齒輪轉動聲,還有……越來越快的心跳。
“滴答,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