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兩軍停戰的訊息在尹決明先後率軍奪回孤狼關與烽火關後,再一次讓朝堂沸騰了起來。

戰事停歇,奪回城池,這是有史以來南楚與紫庸交鋒結束得最快的一次戰事,此乃大捷。

但這樣快的勝戰也讓某些沒有自知之明的人起了別的心思。

已經有人開始揣測,這紫庸國,是否已經不再如同當年那樣強悍?

否則尹決明一個黃毛小兒,他又怎麼能在這樣短的時間裡結束了戰爭?

當年的白飛晟他不強嗎?不也與紫庸耗了幾十年最後在紫庸軍隊中落敗?

後來的尹鴻不強嗎?當年收復烽火關,不也用了好幾年的時間?

白飛晟做不到,尹鴻做不到,尹風那個號稱北境的冷麵羅剎也依然做不到,憑什麼尹決明一個毛頭小子能做到?

與其讓他們相信尹決明能力強悍,還不如相信是紫庸變弱了。

為此,那許多反對尹決明繼續留在邊關的武將大部分都在心裡懊悔。

他們懊悔當初自己怎麼就沒有站出來接下北境的戰事。

若是他們接下了,如今打了勝仗的就是他們,到那時,就是官升一品封王拜將又有什麼不可能?

只可惜他們錯過了那次機會,可眼前機會又來了!他們自然想要把握住!

因此,尹決明帶兵出征得勝,此戰該有封賞,可他的封賞還沒下來,朝堂百官卻因為讓尹決明駐守北境還是將他調回另派將領前去接手而吵得不可開交。

武將想要機會,文官同樣也想把握住此機會。

這已經是朝臣吵的第六個早朝了。

來來回回也就那麼幾句話,但怎麼也說不定。

今日早朝,眾人又吵了將近一個時辰。

新帝已經在這樣的爭吵中保持沉默兩日了,今日依舊黑著臉保持著沉默。

“陛下,尹總督乃是京州城防營總督,此番前去北境也不過是前去支援,如今北境戰事停歇,自然也該讓他回來任職。”

孫有權聽著鬧哄哄的朝堂,終於聽不下去站了出來,他剛一出聲,爭吵的朝臣們便自覺噤了聲齊齊看向他。

孫有權面上帶著淡淡笑意,不急不緩地說道,“況且,臣聽聞尹總督此戰傷情頗重,至今還在昏迷之中,就算留他在軍中也無用,還不如趁早將其送回京州養傷。”

尹決明重傷昏迷的事滿朝文武都聽說了,但真正為其擔憂的又有多少?

尹家當初在京州佔齊了天時地利人和,長公主下嫁,尹鴻和尹風收復北境失地封賞不斷,他們一家水漲船高,成了這京州無人敢得罪的存在。

那樣的權利與榮耀嫉妒得人心扭曲,誰又不想把他們拉下來踩一腳?

如今尹家父子三人接連出事,他們恨不得大擺筵席慶祝三天三夜!

他們要把尹決明弄回來,沒了尹家軍,尹決明在京州只能腹背受敵。

那位高高在上的將軍府二公子,沒了父兄撐腰,在這權貴如雲的京州城,孤身一人的他以後也只能看人臉色過活。

他們熱衷於看到他從雲端高處落進泥潭,永遠也翻不了身!

又或者,那尹二重傷死在回京的途中,自此尹家將徹底從京州權貴除名。

任他當年有多輝煌,最後也只能一坡黃土埋了個乾淨。

等再過一兩年,誰又能記得南楚權貴裡曾有個武將世家的尹家?

就如同當年的白家。

如今世上又有多少人記得那個一輩子都鎮守在北境邊關,最後全家殉國的白飛晟呢?

世人大都健忘。

世人大都涼薄。

只有那少部分人,心還是熱的。

“孫丞相這是在著什麼急?”杜鑫看到顫顫巍巍的老師,老師病了,還有傷在身,可他還是拖著病體上了朝,他知道老師是為了什麼。

這幾日,許多老臣都同他的老師一樣不同意將尹決明回京,他們知道,尹決明一旦回來便是生死不由己。

先帝想要打壓尹家,新帝想要摧毀尹家?

可尹家有什麼錯?

他們一直對朝廷,對南楚百姓忠心耿耿。

忠勇之家,數代人都戰死在沙場,如今唯一的血脈竟也無法在這京州城內立足。

他們都知道,北境是尹決明如今唯一的保命之地。

前日御史臺宋稟居宋老大人更是帶著人在明理堂跪外跪了一整日。

先不論皇室與尹家的恩怨,如今戰事剛歇,邊關需要有人給紫庸軍隊帶來震懾,旁人做不到,只有尹家,只有打退了他們的尹決明能做到。

若此刻將尹決明調回京州,唯恐紫庸再次攻打上來,烽火關經歷了兩次失守,再不能有第三次了啊!

可新帝不懂。

他們沒能等來皇帝鬆口,宋老大人卻先倒下了。

他年紀大了體質本就不好,又在春雨中跪了一日,最後撐不住被人強行扶上馬車送了回去,然而偏偏就那樣巧合,載著宋稟居的馬車在回府的路上出了事。

據說是馬兒受了驚,下雨路滑馬車側翻,宋稟居從馬車裡摔了出去,人便徹底昏了過去至今未醒。

這樣的驚馬事件在同一天同樣發生在嚴正身上,只是嚴正運氣好,那日杜鑫和徐聞遇要去他的府中便一同上了他的馬車,出事時,兩個學生將他護住,他除了受了驚,崴了腳,並未受其他的傷。

他們都知道這驚馬不是意外,是因為他們阻攔尹決明回京,有人在警告他們,也或許是想要他們的命。

老師年紀大了,這樣的驚馬他受不住幾次,杜鑫不願再讓他出頭。

徐聞遇有家室,也不宜做那出頭鳥,只有他,只有他孤身一人,他什麼也不怕!

他將跨出一步的徐聞遇強行拉回佇列,在他眼神警告中率先出了隊伍。

杜鑫臉色沉冷,一雙眸子冷凝而堅韌,“北境的戰事雖然停了,可誰能保證他們在短時間內真的歇了心思?”

“尹總督帶兵勝了紫庸,有他在邊關,那便是對紫庸最大的震懾。”

“他若離開北境,紫庸若捲土重來,難道孫丞相能夠代其上陣?”

孫有權被一個小小侍郎當場怒懟,一時臉色黑沉,眸中冷光銳利。

然而不等他開口怒斥,便已經有人站出來替他說話。

陳少秋一步跨出,大聲呵道,“尹二重傷,如何成為震懾?我也倒是想問問,你們戶部和御史臺如此堅持要留一個重傷昏迷之人在軍中是何居心?”

“誰說了尹總督重傷昏迷?”杜鑫冷哼,“當初北境送回第一封捷報,乃是孤狼關收復,第二封捷報乃是烽火關收復,第三封捷報乃是紫庸退兵兩軍停戰,三份捷報在這朝堂朗誦,所有文武百官聽得清清楚楚!”

杜鑫帶著怒意質問,“三份捷報只提戰事,未曾有一言與尹總督身體有關,我倒是想問一問,陳侍郎又是從何得來尹總督重傷昏迷的訊息?”

杜鑫冰冷的目光又落到孫有權身上,“下官也想問一問孫丞相,丞相大人又是從何處得來尹總督重傷昏迷的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