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目五先生是地府陰差,同時也是個“熟人”。在提醒過了吳克昂之後,他很快就帶著裴劍濤的三魂七魄離開了現場。
一目五先生當然還可以再和吳克昂聊上幾句,但裴劍濤的靈魂實在是有些不穩,三魂七魄同時都出現了即將魂飛魄散的傾向。這樣的變化讓一目五先生實在是有些不解,於是他向吳克昂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他擔心是這生魂重灌了吳克昂,然後被吳克昂用法術所傷,最終落了個近乎快要魂飛魄散的下場。
要是這樣,他就得在回到地府之後寫上大幾十頁的報告——生魂衝撞城皇這種事情以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只要報告到位了問題就不大。
在聽完了吳克昂的解釋之後,一目五先生看向裴劍濤的眼神都不太一樣了。他一扯自己手上的鎖鏈罵道,“你這賊子倒是好大一副苦膽,吳大人可是青丘城皇!只要瞪上一眼,你這小賊就得去掉大半魂魄——你現在這樣子還能去投胎做個狗啊貓啊的,要是吳大人瞪你一眼,回頭你就只能去做個蛇蟲鼠蟻啥的了!”
一目五先生對著裴劍濤一陣呵斥,然後用討好的眼神看著吳克昂。正在謝至公面前擺造型的吳克昂愣了一下,然後才想明白這位“貓頭鷹球”到底想幹啥。
“行了行了,趕緊滾蛋。”吳克昂苦笑著擺了擺手,“你這蠢玩意,下次要討罵就直接說嘛!在旁邊扭扭捏捏的幹什麼?”
捱了兩句罵的一目五先生頓時眉開眼笑的就扯著裴劍濤的生魂往門裡走,一邊走還一邊說道,“謝大人賞!”
“送”走了一目五先生之後,吳克昂扭頭看著不知所措的謝至公問道,“你咋回事兒?”
“我覺得你把我的飯盒塞給那個年輕人的舉動不對勁,但我不知道你這麼幹到底合不合適。”謝至公撓了撓頭說道,“我感覺,你應該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所以我打算來問問……”
“這是實話?”吳克昂斜著眼問道。
謝至公露出了有些無奈的表情,半天之後討好似的說道,“你就當我說的是。”
吳克昂瞥了一眼謝至公,他過來的時候可沒感覺自己被人跟蹤了。也就是說,小謝同學應該是自己直接奔著小院來的。這也說得通,畢竟他進早上才才能夠這裡撿了一堆“果子”,這地方謝至公當然是知道的。
想到這裡,吳克昂扭頭又瞪了一眼謝至公。你小子是打算過來找這倆人報仇發洩一下是吧?
得虧是自己動作更快,要不然謝至公自己率先抵達現場,說不定現在過來的就不是一目五先生,而是吳友謙和瓦力他們了。
你一個小妖精,居然還敢向著要報復別人——那肯定是沒打算用普通手段,而是準備用法術嘛。
被吳克昂瞪到特別心虛的謝至公稍微往後縮了縮,然後試探性問道,“所以,你為什麼要把我的飯盒給他們?”
“那裡面裝著的是罌粟果,是用來製作毒品的原料。”吳克昂說道,“我擔心學校裡的同學們被當做侵害物件,所以直接把飯盒給了他們。”
謝至公點了點頭,“那他們種的毒品夠死刑的地步了麼?”
吳克昂眼看小謝同學有腦袋發癢的跡象了,然後又看到了躺在地上,已經逐漸被木藤覆蓋了的裴劍濤的屍體後連忙說道,“這和我沒關係啊,他是被自己人背後偷襲搞死的。”
和小謝同學解釋的同時,吳克昂手上的動作也沒停。青綠色枝條慢慢圍繞在了李寬的頭上,大概圍成了一個“藤盔”的形狀之後,上面的青綠色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堅硬的木色。
藤盔長出了大量綠葉,然後在李寬的頭頂上長出了一朵紫紅色的,嬌豔到了近乎妖豔程度的巨大花朵。
紫紅色的花朵花瓣上全是橙紅色的橢圓點,仔細一看會覺得這些橢圓點看起來有些像是……腦子。
等吳克昂把過程解釋完,紫紅色的花已經徹底萎靡了下去。深綠色的花萼部分開始迅速膨脹了起來——膨脹的同時,花萼表面長滿的白色絨毛還在波浪似的湧動著。
“這是什麼東西啊……?”看著這個詭異的景象,之聽完了解釋並且完全理解了吳克昂苦衷的謝至公問道,“吳哥,這玩意看起來邪性的很吶。”
“你小子懂什麼叫邪性麼?”吳克昂非常鄙夷的看了一眼謝至公,“害怕就說害怕,你少仗著自己品種特殊就瞎胡扯啊。”
“確實看起來邪性嘛。”謝至公不服道,“小鐘的木行術法看起來就很正經啊,要麼木行真氣飄來飄去,要麼花朵滿天亂飛的,哪能像你這樣……”
謝至公話音未落,那個長滿了白色絨毛的綠色花萼就勐然變成了紅色——然後“噗呲”一聲,花萼從側面裂開,一個純白的人腦就從裡面流了出來。
“我艹!”小謝同學原地一蹦三尺高,他手上一晃悠,一大團火焰就冒了出來。
“瞎叫喚啥玩意,想吃腦花了找燒烤店去。”吳克昂抓住謝至公的右手一陣噼裡啪啦的拍打,小謝同學被拍的“哎幼”了一聲,火也就一起滅了。
那顆從花萼裡擠出來的腦子並沒有落在地上,它被幾根粗壯的透明枝條懸在了半空。隨著“擠出”所帶來的晃動逐漸消後。“腦子”的表皮上突然長出了大量的尖刺——它們從腦子表皮上飛出,屁股後面還帶著一根根細一些的半透明枝條。
然後狠狠紮在了李寬的腦袋上。
尖刺入皮大約五六厘米,直接深入到了李寬的腦灰質中。之前還在“獰笑”的李寬笑的頓時更加激烈了起來。他的眼球向後翻著,翻著,然後從李寬的眼眶中……勐地流出了一股暗紅色的,近乎黑色的血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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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從一開始被吳克昂用術法給控制下來之後,李寬就陷入了一個悠久的夢境裡。在這個夢裡,他還是他自己。
但是,他對於自己的人生似乎突然失去了掌控。從幼兒時期開始,那些曾經和藹可親的親朋好友們……似乎全部都換了一副模樣。
他們開始變得可疑、面部可憎,甚至直接攻擊起了只有五六歲的李寬。
就連他的父母,也對李寬極其苛刻甚至刻薄。其他人家的孩子雖然也吃不飽飯,但至少還有一個“家”會為他們留著門。李寬卻不然。
他被父母勒令節約口糧,以此餵養家裡的小弟弟。李寬極其憎恨那個小混蛋,爸媽給他起名叫李寬,說是這樣孩子以後心胸寬廣。
呸,什麼東西!
所有人都試圖害他,逼著他出去給李寬找吃的。他一個幾歲的小孩,能上哪兒弄到食物?被逼急了那就只能去偷,好不容易偷到了別人家的涼饅頭,結果被發現了還得挨一頓揍。
有些好心的大媽一開始既不打也不罵,就讓他把吃的拿走。甚至還會再主動給他再拿幾個涼餅子。
可當好心的大媽被偷了三次四次的時候,她們就不復當初的好心善良了。在院子裡揪著他一頓數落,然後扯著嗓子罵上半天也是常有的事兒。
為了給人家一個交待,他的父母最後會選擇把他一腳踹躺在院裡,然後用皮帶使勁抽上一頓。
他知道,自己其實不是父母親生的。自己是他們收養的孩子。
那個李寬才是親生的。
日子一天天熬下去,他逐漸開始長大——父母的身體也越來越差。真正吃過苦的他突然從心底冒出了一個念頭。
他想讓李寬當一個好人。
不用對社會有什麼貢獻,只要能憑自己的能力好好活下去就行。
畢竟這個孩子也算是他養大的——哪怕在對方眼裡,自己可能就只是個和善的鄰居大哥。
是的,他在李寬三四歲的時候就搬出了那個家,自己獨立一戶了。
他為了讓李寬能專心學習,自己吃苦不說,甚至繼續去偷去騙……竭盡全力給這個孩子提供最好的條件。
就像是被什麼東西迷了魂似的——他的內心很糾結,對於自己的養“父母”,他只有徹頭徹尾的仇恨。但他仍然願意去賺錢養大李寬——或許他也想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一些正面的東西。
結果……天意弄人。
三十來歲的他好不容易,靠著給人打零工攢夠了錢,買下一個小院子準備乾點小買賣。卻在街上碰到了李寬——他看起來過的很不好。
他原本以為自己對李寬已經沒有了多少“感情”,畢竟他也知道,自己當年對李寬那麼好……可能本質上還是為了從養父母那裡獲得一點認可。
但他還是讓李寬進了自己家。現在雖然不是小時候,給李寬找個能遮風避雨的地方還是不難。
結果剛剛回到自己家裡……他就覺得自己腦袋上面一疼,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在一片黑暗中,李寬忽然明悟了一件事情。
鄰居錢大哥對自己這麼好……那是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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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克昂在外面又佈置下了幾層陣法之後,轉頭對謝至公說道,“你爸今天什麼時候下班回家?要不然你先到我家吃頓午飯?”
“他可能要到明天了。”謝至公撓了撓頭說道,“上你家吃飯……那我就不客氣了!”說完這個,他扭頭看向半懸在空中一動不動且面目猙獰的李寬問道,“那他怎麼辦?”
“就在這裡掛著吧。”吳克昂扭頭就往外走,“有陣法佈置,餓不死他——至於給另一個人收屍的事兒,我今天晚上找你爸去談談。”
說到這裡,吳克昂扭頭看向謝至公後說道,“以後學著點,別有啥事兒都得當場就報了——好漢不吃眼前虧知道不?”
謝至公有些不自然的擰了擰頭。他忽然看向旁邊的院牆,然後皺眉問道,“吳哥,你讓小鐘也跟著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