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島酒店的法式下午茶廳裡，水晶吊燈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林小諾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她提前二十分鐘到達，選擇了這個能夠看到入口處的位置。
手腕上的紅繩被長袖襯衫嚴嚴實實地遮住，但小諾仍能感覺到它貼在面板上的輕微觸感。昨晚李妍的警告言猶在耳："小心蘇婉"。這個表面優雅的女人顯然比她想象的要危險得多。
門口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蘇婉穿著一身香奈兒套裝走了進來，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幾位服務員立刻迎上去，熟稔地稱呼她為"蘇小姐"，顯然她是這裡的常客。
"抱歉，路上有點堵。"蘇婉在小諾對面坐下，將愛馬仕包放在一旁，"感謝你能來。"
小諾微微點頭："蘇小姐想談什麼？"
"不急。"蘇婉示意服務員上茶點，"先嚐嘗這裡的馬卡龍，是從巴黎空運來的。"
精緻的點心塔很快被送上來，三層銀架上擺滿了色彩繽紛的甜點。蘇婉優雅地夾起一塊粉色的馬卡龍："程遠最喜歡這個口味。"
小諾沒有碰點心："蘇小姐，我們都是成年人，不妨直說。"
蘇婉的笑容絲毫未減："我喜歡直接的人。"她放下茶杯，眼神突然變得銳利，"你和我未婚夫，到底是什麼關係？"
"甲方和乙方，以及曾經的大學同學。"小諾平靜地回答。
"只是這樣？"蘇婉從包裡拿出一個信封，推到小諾面前，"那這些又怎麼解釋？"
小諾開啟信封，裡面是一疊照片——她和程遠在大學時期的合影，兩人牽手走在校園裡，在圖書館相視而笑，在畢業典禮上擁抱......最後一張是前幾天他們在遠洋大廈前分別時，程遠注視她背影的眼神。
小諾的指尖微微發冷："懷舊照片而已，能說明什麼？"
"林小姐，我不是來吵架的。"蘇婉的聲音突然柔和下來，"我知道你和程遠曾經很相愛，也理解舊情難忘。但現實是，他即將成為我的丈夫，遠洋集團需要蘇家的資金支援。"
小諾直視蘇婉的眼睛："如果你擔心我會影響你們的婚事，大可不必。我和程總現在只是工作關係。"
"工作關係？"蘇婉輕笑一聲，"那他為什麼七年來一直派人尋找你的下落？為什麼辦公室裡儲存著你的東西？為什麼看到你回來後連續三次推遲與我家的重要會議？"
小諾的心跳加速。程遠真的從未停止尋找她？
"我不清楚你在說什麼。"小諾努力保持聲音平穩，"如果沒其他事，我先告辭了。"
"等等。"蘇婉按住她的手，"還有一樣東西你應該看看。"
她又拿出另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間醫院病房，小諾的母親躺在病床上，正和一個背對鏡頭的男人說話。照片角落的日期顯示，這是在母親去世前三天拍攝的。
"這是......"小諾的聲音哽住了。
"你母親臨終前見的最後一個人。"蘇婉輕聲說，"知道他是誰嗎？"
小諾的手指緊緊捏住照片邊緣。母親去世時她剛好出去買飯，回來時護士說有位訪客剛離開。母親從未提起過有人來看她，當時小諾也沒多想。
"誰拍的這張照片？"小諾質問。
"我僱的偵探很有本事，他能找到很多......有趣的東西。"蘇婉收回照片，"比如這位訪客離開時不小心掉落的檔案。"
她又拿出一份影印件的區域性，上面只有幾個模糊的字跡："程瀚"和"骨髓配型"。
程瀚？程遠的父親？小諾的思緒一片混亂。程瀚為什麼會去見她的母親？骨髓配型又是什麼意思？
"看來你也很驚訝。"蘇婉觀察著她的反應，"我猜這裡面有個我們都不知道的故事。"
小諾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蘇小姐，你到底想要什麼？"
"很簡單。"蘇婉向前傾身，香水味撲面而來，"離開程遠的生活。完成這個專案後，不要再接遠洋的任何工作，不要出現在他面前。"
"如果我說不呢？"
蘇婉的笑容變得冰冷："那我就不得不把這些照片和資料交給程瀚先生了。相信我，他不會高興看到你再次出現在他兒子生活中的。"
小諾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面上刮出刺耳的聲音："你在威脅我？"
"只是陳述事實。"蘇婉從容地喝了口茶，"對了，程瀚先生今早的飛機回國，現在應該已經到遠洋集團了。"
小諾的臉色瞬間變白。程瀚回來了，而且蘇婉顯然已經告訴他關於自己的事。
"考慮一下吧。"蘇婉拿起包，"我給你三天時間做決定。"
離開半島酒店，小諾站在路邊，陽光刺得她眼睛發疼。她拿出手機，猶豫著是否該警告程遠他父親回來了。但轉念一想，程遠可能早就知道了。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李妍的簡訊："緊急情況，程董事長到公司了，正在大發雷霆。程總讓你今天別來公司。"
小諾盯著這條資訊看了幾秒，然後攔下一輛計程車："遠洋大廈，謝謝。"
車子行駛在擁堵的城市道路上，小諾的思緒亂成一團。程瀚為什麼去見她的母親？骨髓配型是什麼意思？蘇婉手上還有多少她不知道的資訊？
遠洋大廈前比往常多了幾輛黑色轎車。小諾認出其中一輛是程瀚的座駕——七年前那場改變她人生的談話就發生在那輛車裡。
大堂裡的保安認出了小諾："林小姐，程總說如果您來了，讓您先回去。"
"他在幾樓？"小諾問。
"四十七層，但您現在不能上去......"
小諾已經走向電梯。電梯上升的幾十秒裡，她的心跳快得幾乎要衝出胸腔。她不知道自己要面對什麼，但確定不能再次逃避。
四十七層一片寂靜，所有員工都低頭工作，空氣中瀰漫著緊張的氣息。程遠辦公室的門緊閉著，但裡面傳出的怒吼聲清晰可聞。
"......我警告過你不許再找她！"這是程遠的聲音，嘶啞而憤怒。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為了一個女人，公司都快垮了！"另一個低沉的聲音回應，毫無疑問是程瀚。
小諾站在門外，手懸在半空，不確定是否該敲門。
"遠洋需要蘇家的資金，這個婚你必須結！"程瀚繼續咆哮，"至於那個女人，我已經讓人去處理了。"
"你敢碰她試試！"程遠的聲音裡充滿威脅，"七年前的事我還沒跟你算賬！"
"我那是為你好！她和她那個病秧子母親，不就是圖我們家的錢嗎？五十萬就把你賣了......"
門被猛地拉開。程遠站在那裡，臉色鐵青。他看到小諾，明顯愣住了："你怎麼來了？"
辦公室內，程瀚轉過身來。時間似乎對這個六十多歲的男人格外寬容，他看起來和七年前幾乎沒什麼變化，只是鬢角多了幾絲白髮。那雙銳利的眼睛在看到小諾時眯了起來。
"果然是你。"程瀚冷笑，"怎麼，五十萬花完了？"
小諾感到一陣眩暈，但她挺直了腰背："程董事長，好久不見。"
程遠一把拉住小諾的手腕："我們走。"
"站住！"程瀚厲聲喝道，"今天把話說清楚。林小諾，七年前你收了我的錢，承諾永遠離開我兒子。現在又回來是什麼意思？"
辦公室外圍觀的員工開始竊竊私語。小諾的臉燒了起來，但她沒有低頭："程董事長，我回來是因為工作。如果您有任何疑問，可以去問星辰廣告的張總監。"
"工作？"程瀚嗤笑一聲，"整個廣告圈那麼多公司，偏偏選中我兒子的專案？"
"是我指名要她參與的。"程遠擋在小諾前面，"父親，請您尊重我的工作決定。"
程瀚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最後落在程遠握著小諾手腕的位置。他的表情變得陰沉："看來你們舊情復燃了？"
"這不關您的事。"程遠冷冷地說。
"當然關我的事！"程瀚猛地拍桌，"遠洋現在什麼情況你不知道嗎？沒有蘇家的資金注入，下個月的工資都發不出來！而你還在為這個女人昏頭！"
小諾震驚地看向程遠。她知道公司有財務問題，但沒想到已經這麼嚴重。
程遠的下頜線繃緊："我會解決資金問題，不需要靠聯姻。"
"怎麼解決？"程瀚冷笑，"把最後幾處抵押資產也賣掉？那可是你爺爺留下的產業！"
程遠沒有回答，但握著她的手收緊了些。小諾能感覺到他身體的輕微顫抖。
"林小諾。"程瀚突然轉向她，"你知道為什麼我堅決反對你和程遠在一起嗎？"
小諾抬起頭："因為我家境普通，配不上您兒子。"
"那只是部分原因。"程瀚的眼神變得複雜，"更重要的是......"
"父親！"程遠突然打斷他，"夠了！"
程瀚盯著兒子看了幾秒，突然笑了："你還沒告訴她？有意思。"他整理了下西裝袖口，"林小姐，建議你回去問問你母親生前的好友，也許會有...意外收穫。"
小諾的心跳漏了一拍："什麼意思？"
程瀚沒有回答，而是轉向程遠："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要麼按計劃與蘇婉訂婚，拿到蘇家的資金；要麼看著遠洋破產，而你——將一無所有。"
說完，他大步走出辦公室，圍觀的人群立刻讓出一條路。程遠站在原地，臉色蒼白如紙。
辦公室門關上後，小諾輕聲問："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公司的情況這麼糟？"
程遠鬆開她的手，走到窗前："這是我的問題，不該把你捲進來。"
"可你父親剛才說的話......"小諾猶豫了一下，"他好像暗示我母親和他之間有什麼秘密。"
程遠轉過身，眼神複雜："小諾，有些事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你。"
"那就直說。"小諾走到他面前，"七年前你父親用我母親的醫療費逼我離開，現在他又想用公司危機逼你結婚。我們還要被他操控多久？"
程遠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彷彿要用眼睛記住每一個細節："如果我告訴你，我父親反對我們在一起的原因，遠比你想的要複雜得多呢？"
"比如？"
程遠深吸一口氣，剛要開口，辦公室門突然被推開。李妍慌張地衝進來："程總，不好了！證監會的人突然來公司，說要調查我們的資金流向！"
程遠的臉色驟變："誰帶隊的？"
"陳主任，還有......"李妍看了小諾一眼，"蘇婉的父親。"
小諾瞬間明白了。這是蘇家的手段——要麼程遠乖乖聯姻，要麼他們落井下石。
"你先回去。"程遠對小諾說，聲音恢復了冷靜，"李妍，通知財務部準備所有材料。我馬上下去。"
小諾抓住他的手臂："程遠......"
"這不是巧合。"程遠低聲說，"蘇婉在逼我做決定。小諾，無論發生什麼，記住七年前的選擇不是你一個人做的。我們都被欺騙了。"
"什麼欺騙？"小諾追問。
但程遠已經鬆開她，快步走向電梯。小諾站在原地，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程遠的話是什麼意思？七年前還有什麼她不知道的真相？
李妍走過來輕聲說："林小姐，我送您下去吧。"
電梯下行時，小諾突然問："李助理，你知道程瀚和我母親之間有什麼聯絡嗎？"
李妍明顯愣了一下："這個......"
"請告訴我。"小諾懇求道，"這很重要。"
李妍猶豫了片刻，終於開口："我只知道，程董事長曾經派人調查過您母親的醫療記錄。具體原因不清楚，但好像和某種遺傳病有關。"
遺傳病？小諾的心沉了下去。母親從未提起過家族有什麼遺傳疾病。
走出遠洋大廈時，天空開始飄雨。小諾站在雨中，回想著今天發生的一切——蘇婉的威脅，程瀚的暗示，程遠欲言又止的表情......七年前那個雨夜，她以為只是程瀚嫌棄她的家境；現在看來，背後可能隱藏著一個更大的秘密。
一個關於她母親，關於程家，甚至關於她和程遠之間的秘密。
手機震動起來，是張毅："小諾，剛收到遠洋集團的正式通知，專案暫時中止。怎麼回事？"
小諾望著遠洋大廈高聳的玻璃幕牆，雨水模糊了她的視線："我也不確定，但我想......我可能惹上大麻煩了。"
結束通話電話，小諾最後看了一眼大廈頂層。在那裡，程遠正面臨著事業和家庭的雙重危機。而她，也許正是這一切的導火索。
雨越下越大。小諾做出了決定。她攔下一輛計程車："去市立醫院，謝謝。"
如果真相真的與母親有關，那麼醫院裡儲存的病歷或許能給她一些答案。無論那個答案多麼殘酷，她都必須知道。
因為這一次，她不會再逃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