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氏本就不是絕色美人,沒有獨特的魅力,連方芮熒院裡的四大丫鬟都比不過。

方芮熒自然相信丈夫對俞氏沒有非分之想,只是難以理解這樣的想法。

不納妾就會有流言蜚語,納妾後就不會有了?只怕是會更盛。

方芮熒從丈夫手中掙脫,轉身走到一旁坐下。

安安靜靜,不發一言。

蕭仲淵搬來椅子,挨著妻子身邊坐下,繼續解釋道:“至於讓懷謙記在你名下,僅是為了他的前程考慮。”

“等到明年懷謙參加完會試之後,幫他說一門親事,生個兒子過繼到葉家延續香火,如此才算是對得起葉校尉的救命之恩。”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這次我立下的功勞不小,的確足以讓皇上賜下爵位,我向你保證,封爵後必定會為雲逸請封世子。”

蕭仲淵為了解釋自己的行為,絮絮叨叨說了很多,沒有絲毫隱瞞,將有關此事的真實想法逐一說明。

同袍之義,救命之恩,託孤之信,於男子而言,件件堪比山嶽。

仁義禮智信,此五常乃人倫之道。

在蕭仲淵的思想灌輸下,方芮熒不由得開始反思,開始嘗試去體諒他的決定。

最後逐漸覺得,事情似乎也並沒有想象的那麼嚴重。

丈夫能在此刻過來解釋這些,足以說明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再者說,良妾也是妾。

俞氏若是放在外面指不定生出什麼事端,進了門反而興不起什麼風浪。

只要確保逸兒當上世子,那便不需要再擔心什麼。

念及此處,方芮熒放緩了語氣,柔聲道:“我不反對你報恩,但逸兒才是你的親生骨肉,凡事當以他為重。”

蕭仲淵點頭道:“子不教父之過,如今我回來了,自然會對逸兒上心,我不在家的這些年,你對他也太過放縱了些,屆時你可不能再護著。”

慣子如殺子!

方芮熒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只不過每當狠下心來要教訓時,總有人出來護著。

妯娌那邊倒也還好,主要還是因為有婆母護著,實在是不好管教。

如今丈夫歸家,也是該好好管一管,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

當夜。

“娘,你喊我過來是……”

蕭懷謙剛開口,便被俞氏打斷道:“蕭府有蕭府的規矩,你如今已上了蕭家族譜,記在夫人名下,不能再這麼喊我,往後便叫姨娘吧。”

娘與姨娘,一字之差,身份上卻有著天壤之別。

蕭懷謙張了張嘴,沒喊出聲。

俞氏搖了搖頭,輕嘆道:“我不知道你心裡怎麼想,但我想對你說的是,你爹是死在戰場上為國捐軀,運氣好救了將軍,才有你我母子往後的榮華富貴,將軍不欠你我母子什麼,做人要有良心,懂感恩。”

蕭懷謙沉默不語。

他也曾想過,如果爹沒有捨身救下蕭仲淵,最後能不能夠從戰場上活下來?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

他只知道,如果爹沒有捨身相救,蕭仲淵必死無疑,主將身亡勢必會對士氣造成嚴重打擊,戰局或許因此改變。

戰場於將士而言,敗未必會死,勝未必能活。

但對邊境百姓來說,如果大雍邊軍戰敗,那便意味著邊境將會遭到狄人鐵蹄踐踏,百姓將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爹救的不是一個人,而是整個邊境的百姓。”蕭懷謙聲音低沉。

語氣中帶著悲傷,以及驕傲。

俞氏點頭道:“你能這麼想,想必你爹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蕭懷謙自嘲一笑:“連姓都改了,我還是我爹的兒子嗎?”

啪!

俞氏抬手便打。

力道不大,只是有些突然。

蕭懷謙捱了巴掌之後,也意識到說錯了話,於是便說了句:“娘,對不起,我不該這麼說。”

啪!

又是一巴掌。

蕭懷謙徹底懵了,滿眼不解道:“娘,您這是怎麼了?”

俞氏板著臉,沉聲道:“剛才便和你說過,你應該喊我姨娘,你要說對不起的人不是我,也不是你爹。”

蕭懷謙茫然道:“除爹孃之外,我何曾對不起過誰?”

俞氏再次抬起手臂。

蕭懷謙嚇得急忙退後幾步,委屈道:“娘,您能不能好好說話啊!”

俞氏正色道:“你可曾想過,將軍為何沒有直接回京,而是先行返鄉,祭祖開祠堂,讓你改名換姓,上蕭家族譜?”

不等蕭懷謙回答,她便自顧自說道:“你爹戰死,你本該服喪,三年之內不能科舉。”

蕭懷謙聞言,頓時明白過來。

若不改名換姓當蕭家子,那他便需要服喪,期間不能參加科舉,若是錯過明年會試的話,就得再等三年。

“我是爹的獨子,本就該為爹服喪,錯過科舉不過是再等三年罷了,我又不是等不起。”蕭懷謙明白了蕭仲淵的用意,卻依舊嘴硬。

“你今年十九歲,服喪三年,期間不能科舉,也不能娶妻,你能保證一次考中進士嗎?中了進士就一定能順利當官嗎?”

“娘,就算一次不中,那我也可以多考幾次,以我的才學,當官那是遲早的事。”

“三年又三年,到時候你都多大了?做不了官,怎麼能娶一個好媳婦?怎麼給葉家繼承香火?”

“這……娘,我今年才多大,您這未免也想的太遠了吧!”

“你以為自己還小嗎?一次不中就得等三年,你有多少個三年可以等?”

俞氏越說越氣,跨步上前,趁著兒子沒反應過來之前,狠狠朝臂膀上打了幾拳。

蕭懷謙揉著被打的手臂,悶聲道:“我也可以先娶妻生子,這也不耽誤我科舉啊!”

俞氏嫌棄道:“服完喪你都二十幾歲了,就憑咱家幾間破瓦房,十多畝良田,能娶到什麼好媳婦?”

蕭懷謙不認為自己會這般無用,正欲開口,

俞氏緊跟著說道:“總之,將軍都是為了你好,這是恩,得記著,之前發生過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

說了這麼多,竟是為了此事?

蕭懷謙眼神瞬間冷了下來,沉默半晌後方才開口道:“蕭將軍的恩情,我記在心裡,遲早會還。但那小子打了您兩巴掌,這是仇,得報。”

俞氏清楚自家兒子是什麼性格,語重心長道:“他畢竟是將軍的親兒子,你不……”

恩是恩,仇是仇。

辱母之仇若是不報,豈非枉為人子?

不等聽完,蕭懷謙打斷道:“我如今也是將軍嫡子,再者說,這是我跟他之間的事,與姨娘無關,莫要再勸。”

聽到兒子喊出“姨娘”之後,俞氏便知道再說什麼也沒用。

從此刻開始,一切都將不復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