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纏纏綿綿下了一整夜,直到晨光熹微,朝 暾初露,劉楚玉才停下手裡的筆墨。

弦月推門進到內室時,便見劉楚玉一襲赤紅長衫蜷縮在書案上。

和煦的暖陽透過窗欞洋洋灑灑落在她嬌美而未施粉黛的臉上,眉如遠黛,唇若桃花,美好的不似人間客。

他輕手輕腳走到書案前,撿起散落滿地的宣紙。

“弦月,你來了。”

劉楚玉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一雙如水般瀲灩的眸子嬉笑地打量著跪在地上的弦月。

只見弦月握著紙團的手忽然一緊,臉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屬下有罪,打攪公主休息了。”

他單膝跪在地上,陽光在他身上撒下絢爛的光影,彷彿為他披上一件金色的紗衣。

“無礙,是本宮不小心睡過頭。”

“公主一夜未閤眼?”

劉楚玉伸了個懶腰,語氣軟軟道:“是呢!”

她握著手裡的兩張信箋出神。

“屬下去為您準備梳洗用具。”

“好。午膳讓膳房準備些駙馬愛吃的菜,順便再買一壺他最愛的秋露白。”

“哦,本宮忘了,這個時辰秋月坊的秋露白應該已經售罄,若是駙馬不介意,從他樓裡借一壺,就說本宮以後還他。”

弦月剛要邁出殿門的腳步一頓,眼眸溫柔的笑意慢慢隱去。

他躬身行禮道:“屬下遵命。”

不多時,整個公主府都在傳公主要與駙馬和好如初。

因為自從府內來了許多年輕貌美的面首後,公主和駙馬便再沒同桌用過膳。

他們都好奇駙馬使用何種手段能讓他們見色起意的公主回心轉意。

蘭雨閣

璃魅焦急地來回踱步,俊秀的小臉上面色蒼白。

言術坐在椅子上淡笑著品茶,揶揄道:“怎麼這就亂了心神?”

璃魅恨恨道:“妖術,何輯定是對公主使用妖術,不然公主怎能見他一面便回心轉意了。”

言術抿了口茶,“女人心海底針,結果還未可知,你慌什麼?”

璃魅氣急,“我們可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就一點都不擔心失去公主的寵愛?”

言術淡笑著白了他一眼,“我從不以色侍人。”

那意思擺明了嘲諷璃魅只會以色侍人,是個徒有其表的莽夫。

“你……”

璃魅漲紅了臉,半天也沒說出話來。

好久,他氣呼呼道:“我就是以色侍人,偏生公主吃我這套。那何輯倒是生得貌美,可那清冷的性子還不是被公主厭棄。只要我璃魅在府內一天,我就要得到公主全部的寵愛。”

何輯接到劉楚玉的通傳時正伏於書案上作畫。

畫上的女子一襲青綠色長裙,墨髮隨風飛舞,好看的眉眼輕揚,笑得格外燦爛。

“慧景在想什麼?”

劉楚玉朝何輯身側靠近些,白皙的手在何輯眼前揚了揚。

一雙美眸明媚流轉間細細地端詳他。

她身上散發著茶花的清香薰得他有些心猿意馬。

何輯輕咳一聲,掩飾自己身體的慾念。

“沒什麼。”他的聲音清冷冷的如山泉湧動,眼角眉梢都泛著淺淺笑意。

劉楚玉一直知道何輯好看,他不僅溫文爾雅,身上還有一種遺世獨立的氣質。

就像現在,短短几個字,就叫人失了心魂。

他很溫柔,同時又很清冷,溫柔時如三月暖陽,耀眼而明媚;清冷時又如天上皎月,讓人摸不到,夠不著,心癢癢的。

“慧景,昨夜是我不好讓你久等了。”劉楚玉放低姿態朝他碗裡夾了塊魚肉。

何輯挑眉疑惑道:“公主是在為昨日之事向我道歉?”

她從前可從未在乎過自己的死活。

就連她初帶回面首的那晚,天空下著大雨,自己在她殿外淋雨等待兩個時辰,她也只是派絃樂出來將自己打發走。

自己感染風寒時,她在和麵首肆意玩鬧,眉目傳情。

所以,她真的是要向自己道歉?

何輯泛著笑意的眸子氤氳出幾分水汽。

“從前是我不知好歹,身邊已有明月卻還想要珍珠,以後絕不會這般。”

“真的?”

劉楚玉篤定道:“自然是真的。”

“阿玉……”何輯剛想說什麼,卻被劉楚玉打斷。

劉楚玉從衣袖裡掏出一封信箋,“這是我能為慧景做的最後一件事,此後你我恩怨兩清,各不相欠。”

“願君如此山水,滔滔汲汲風雲起。”

已經犯下的錯誤又豈會因道歉就被抹去,就像她對慧景的傷害會是兩人一輩子的隔閡。

所以,她不願慧景受世人冷眼。

劉楚玉這番話徹底讓何輯懵圈,他顫抖著手接過她手裡的信,仔細一瞧才知是和離書。

劉楚玉眸光閃動,“我們和離,慧景便不會被世人嘲諷,便可追尋自己的前程似錦。”

何輯眼眶泛紅,輕蔑一笑,“所以,這是頓和離飯?”

“飲下這杯酒,我便當你答應,自此你前路順遂無虞。”

說罷,劉楚玉率先將杯中的酒飲盡。

“若是我拒絕呢?”

劉楚玉微微一怔,“那你便還是我劉楚玉的夫婿。”

他問:“公主可願為我捨棄美人三千?”

“不願。”

“好一個不願。那我也不願再伴公主左右。”

何輯端起桌上的酒,一飲而盡,大手隨意一揮,酒杯咣噹碎了一地。

他沒問她會不會為了自己捨棄她的皇弟,因為他知道血濃於水,他不願讓她為難。

他只是想求她為自己捨棄這滾滾紅塵中的情愛糾葛。

只是如此簡單,她卻拒絕。

他苦笑,那自己又算的了什麼呢?

踏出前廳,天空中驕陽似火,滾滾熱浪如火龍般翻湧,何輯卻只覺渾身冰涼,身子輕飄飄的,彷彿一片被狂風捲走的落葉。

走過長廊,踏過古橋,他毅然決然朝府外走去,背影孤獨而決絕。

前廳裡,絃樂低眉躬身問:“公主,您就任憑駙馬這樣離開?”

劉楚玉看著桌上的秋露白,輕嘆一聲,聲音彷彿深秋的落葉,帶著無盡的哀愁:“不然呢?”

“屬下為您將駙馬追回來。”說著,弦月便要起身。

劉楚玉又為自己斟一杯酒,如水般清亮的眸子似被風雪浸染,孤傲而冷冽,“不用了,他要離開本宮便如他所願。”

只是她也不能確定何輯是否能安全踏出府門,就像她不能確定自己的心是否能在這亂世中保持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