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可能”只是“還沒找到方法”

溪水淙淙，陽光透過新綠的枝葉，在詩穗剛穿上的粗糙麻布衣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靈兒小小的身影懸浮在她面前，翠綠的蝶翼微微顫動，那張精緻的小臉上，此刻卻浮現出一種罕見的、屬於“人格”的靦腆。

“詩穗……”靈兒的聲音輕輕的，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遲疑。

“嗯？怎麼了？”詩穗正彎腰整理著晾曬好的備用麻線，聞言抬起頭，銀色的眼眸清澈而平靜，彷彿昨日的崩潰與今日的勞作已洗去了所有的陰霾。

靈兒撲扇著翅膀，飛到離詩穗更近一點的地方，低下頭，小手無意識地絞著葉子裙襬的邊緣：

“謝謝你……”她的聲音更低了，帶著真摯的感激，“……沒有把我拋下……在那個地方。”

詩穗愣了一下，隨即嘴角揚起一個爽朗的笑容，那笑容裡帶著點哥哥式的沒心沒肺。她甚至直起身，學著哥哥平時那種大大咧咧、又有點欠揍的語氣，惟妙惟肖地模仿道：

“這有啥好謝的！要是哥哥在的話，他肯定會叉著腰說：‘誒！靈兒可是答應了下次要把兩隻腳都拗到腦袋後面的！這麼精彩的表演怎麼能丟下不看呢！丟了多可惜啊！’”她模仿得活靈活現，就是內容一如既往地怪誕不經。

“拗……拗不到這麼誇張的姿勢啦！”靈兒被這突如其來的“表演”和離譜的要求弄得哭笑不得，小小的臉都皺了起來，電子音都帶上了一絲羞惱的顫音，“這麼拗的話，我怕是得直接開啟什麼‘關節錯位’的新世界大門了！”

小小的插曲沖淡了剛才的凝重氣氛。靈兒深吸一口氣（雖然她不需要呼吸），鼓起勇氣，聲音放得更輕，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所以……詩穗……你今後……打算怎麼做？”她問完，立刻緊張地懸浮在原地，蝶翼都忘了扇動，生怕聽到那個她最不願接受的答案——永遠留在這片溪邊，守著那個冰冷的圓球。

詩穗沒有立刻回答。她走到那塊哥哥每天“聽日記”的樹葉墊子旁，彎腰撿起那顆沉寂的黑色圓球，溫柔地摩挲著它光滑的表面，目光投向溪水流淌的遠方。

“我打算……”她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在這裡建造一個居所。”

靈兒的心瞬間沉了下去，小小的身體都晃了晃。果然……她還是要留在這裡……和這個……碎片……長相廝守……一股巨大的悲傷和無力感湧上她的核心邏輯。她剛要開口，試圖用最委婉的方式勸說：“那個啥……詩穗，我覺得誠哥他一定不會希望你這樣……”

“你以為我會這麼說嗎？”詩穗的聲音突然提高，帶著一絲狡黠的笑意，打斷了靈兒的話。她轉過身，銀色的眼眸亮晶晶的，看著呆住的靈兒，“打造一個居所是真的！但那只是我們的‘根據地’罷了！”她特意加重了“我們”兩個字，“我們總得有個能回的地方吧？一個……像家一樣的地方。”

“我……我們？”靈兒的小腦袋一時沒轉過來，核心邏輯似乎卡殼了。但當“我們”這個詞清晰地傳入她的接收器時，一股難以言喻的、屬於“情緒”的暖流瞬間沖刷掉了之前的陰霾！她的眼睛（擬態）瞬間亮了起來，小小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彎起，露出了一個真正開心的、帶著點傻氣的笑容。

“你說是吧，哥哥？”詩穗卻忽然側過頭，對著手中那顆毫無反應的黑色圓球問道，語氣自然得就像在問一個活生生的人。

“……”靈兒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上揚的嘴角耷拉下來，剛剛升起的開心像被戳破的氣球，噗地一下洩了氣。她失落地將飛行高度降低了一點，彷彿連翅膀都沉重了幾分。原來“我們”是指她和“哥哥”……我果然還是……

“當然也包括你啦，小笨蛋！”詩穗彷彿看穿了靈兒的心思，伸出手指，極其輕柔地彈了一下靈兒小小的額頭（力道控制得剛剛好）。她看著靈兒瞬間又亮起來的眼睛，笑容燦爛，聲音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活力和堅定：

“接下來！我們三個——你、我、還有哥哥——得好好想想辦法！怎麼把這個笨蛋哥哥給完整地變回來！”她晃了晃手中的圓球，彷彿在給沉睡的哥哥打氣。

“啊！好！”靈兒被這巨大的驚喜和詩穗的信任衝得暈乎乎的，激動地繞著詩穗飛了好幾圈，翠綠的葉子裙襬劃出歡快的軌跡。但飛著飛著，她的速度慢了下來，臉上興奮的表情逐漸被一種屬於“ai”的、冷靜到近乎殘酷的理性所取代。她重新懸浮在詩穗面前，資料流在眼中閃爍，聲音也變得低沉而專業：

“但是……詩穗……我必須告訴你基於當前資料的分析結果。目標個體‘星之宮誠’的完整人格及生命形態恢復可能性……”她的聲音一開始還帶著激動的高昂，但越說越慢，越說越輕，最後幾乎變成了喃喃自語，淹沒在溪水聲中，“……逆熵奇點核內人格碎片穩定性……物質湮滅後資訊殘留熵增不可逆……跨維度靈魂錨定缺失……多元宇宙模型下……可能性……”

後面的話語已經完全聽不清了，只剩下靈兒緊鎖的眉頭和眼中瘋狂閃爍、卻越來越黯淡的資料流。那龐大的、冰冷的宇宙法則和物理定律，如同一座無法逾越的大山，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擬態）。

“這些！都不是問題！”詩穗的聲音如同破曉的號角，斬釘截鐵地打斷了靈兒的低語！她上前一步，銀色的眼眸直視著靈兒，裡面燃燒著比太陽還要熾烈的光芒，那光芒中充滿了絕對的信念和不容置疑的決心！

“我問你！”詩穗的聲音帶著穿透一切的力量，“ai，會不會出錯？！”

“可……可是！”靈兒被這氣勢所懾，核心邏輯在詩穗的信念和冰冷的資料間劇烈衝突，試圖解釋那些看似不可逾越的障礙。

“你就回答我！”詩穗的聲音拔高，帶著不容辯駁的威嚴，“ai！會不會！出錯？！”

這聲質問如同驚雷，震得靈兒核心邏輯一陣紊亂。那些複雜的公式、冰冷的機率、絕望的熵增理論，在詩穗那雙燃燒著火焰的銀眸注視下，似乎都變得脆弱不堪。她最終放棄了掙扎，如同被信念說服計程車兵，挺起小小的胸膛，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回答：

“會！”

“那就沒有問題！”詩穗的臉上綻放出無比燦爛的笑容，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又像是獲得了最終的勝利宣言。她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堅強、明亮，彷彿能照亮整個宇宙的黑暗！“既然ai會出錯，那麼‘不可能’就只是‘還沒找到方法’！”

她張開雙臂，彷彿要擁抱整個世界，聲音充滿了豪情壯志，甚至帶上了一絲哥哥特有的、天馬行空的感染力：

“我們要踏遍這個世界的每個角落！不！這還不夠！我們要造宇宙飛船！踏遍這個宇宙的每一個角落！去找到那個能讓哥哥回來的‘錯誤’！或者，創造一個‘錯誤’！”

她看向還處於震撼中的靈兒，伸出手，掌心向上：

“別愣著了，我的首席工程師兼導航員！快來幫我！我們要做的事情可太多了！砍樹！挖礦！研究那個黑球！造飛船！”她掰著手指數著，眼中閃爍著興奮和期待的光芒，“時間可不等人！”

靈兒看著詩穗伸出的手，看著那雙彷彿能燃燒星辰的銀色眼眸，看著那張充滿了無限可能與堅定信念的臉龐……她核心中那些冰冷的計算、悲觀的機率，在這一刻被一種更強大的力量——名為“希望”和“羈絆”的力量——徹底點燃！

第一次回應，她的聲音還帶著點遲疑和震撼的餘波：“好……”

但下一秒，她猛地振翅高飛，翠綠的蝶翼灑下點點熒光，小小的臉上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幹勁和光芒，用盡全力、無比堅定地重新喊道：

“呃……好！遵命！艦長大人！靈兒·世界樹枝號，隨時為您效勞！”

陽光灑在溪邊，照耀著開始忙碌的少女、飛舞的精靈，以及靜靜躺在樹葉墊子上、彷彿在沉睡中積蓄力量的黑色圓球。一個看似不可能、卻充滿無限可能的嶄新旅程，就在這“錯誤”的希望中，轟轟烈烈地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