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燙的呼吸噴灑在鴉隱的耳際。

她聽見那個一貫目中無人的傢伙,聲音竟然發著顫,“我終於找到你了,阿隱。”

平靜無波的湖泊,彷彿又被人投入了一顆碎石子。

然後,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鴉隱只感覺嗓子有些發緊,她想像平日裡面對成野森那樣,拿出那副遊刃有餘的面孔來,卻發現自己連唇角都無法上揚,崩得發緊。

或許是這個人的出現,將她從方才看到的那些宛若煉獄般的人間疾苦中拽了出來。

又或許是他的到來,打破了原本獨自一人在門外等待‘最終裁決’的孤獨感——

她的胸腔裡泛起了一股柔軟的情緒,又莫名混入了一點酸澀來。

鴉隱想,或許她的確是被剛才經歷的‘反覆’死裡逃生,給嚇到了。

導致精神出現了一點兒異常,似乎變得尤為跳脫且活躍。

尤其是在她抬起沒有受傷的左臂,試圖環抱住成野森。

卻又因為角度的原因,看到了另一道站在底層樓梯轉角處的於燼落的時候。

那種敏感的,似乎帶了點兒脆弱性的情緒,瞬間瓦解掉了。

x的,怎麼一個兩個的都能在這麼混亂的地方,精準地找到她?

該不會真往我身上安裝了什麼定位器了吧?

成野森還不知道發生的‘變故’,自顧自地沉浸在差點兒失去心愛之人的巨大哀慟裡。

又因為再度‘失而復得’演變為了超出以往任何一種程度的強烈的患得患失:“你都不知道,我跑了好遠的路,我有多害——”

話音未落,他便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推力,將他往外推去。

顧及著心上人手臂上的傷口,他終究壓下了心頭滾燙的情緒。

那雙琥珀色的眼眸裡似乎熬煮著滿滿的粘稠的蜜糖,輕輕一碰,就能沾她一手。

鴉隱卻並沒有放開手,而是緊拽住了對方的衣襟,聲音顯得有些低啞:“你不是一個人來的,對吧?”

說著她又扭頭朝對方身後看去,“醫療隊的人呢?就是你們成氏最頂尖的醫生,多久可以調過來?”

“柏遠家不是專搞航運業的嗎?或者直接調無人機過來?”

被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專注地盯著,如果放在平時,成野森早就樂開花了。

只可惜,他生了一個聰明的腦袋。

視線光是掃過在她身後緊閉的某個醫務室大門,再結合上她稍顯緊張的神色,便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在終於大半個城鎮淪為廢墟的情況下,終於找到失蹤的心上人的驚喜,又轉為了另外一種更深沉的,無法讀懂的陰鬱。

“裡面躺著的,等待急救的人是誰?”

成野森的聲音開始發沉,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他又迅速翹起了唇角。

倒也不是因為想在心上人面前,再做什麼勞什子的‘善人’。

而是他真切地意識到,有這個閒功夫像他一樣‘尾隨’,哦不,牽掛著阿隱而來的人——

或許就是令他防備且緊張的情敵。

“是宮澤遲,還是於燼落呢?”

“叫我呢?”

於燼落笑眯眯地從轉角處踱步走出,視線在落到鴉隱右臂上包裹的白色紗布後,只停凝滯了一秒。

隨後又移到了成野森的臉上:“大老遠就似乎聽見有人在喊我的名字了。”

“怎麼,看到我很失望嗎?”

這下不用鴉隱回答,成野森也確定了這扇大門後躺著的,多半兒就是宮澤遲了。

他毫不避諱地表現出了濃濃的惡意,面帶嘲弄地挑釁道:“是啊,要是你也在裡面等著急救,我只怕做夢都會笑醒。”

於燼落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你也就只能做做夢了,有本事就把我弄死在這裡好了。”

“你——”

成野森氣急,但也並沒有亂了分寸。

這會兒鴉隱還在一旁看著呢,更何況於燼落這個瘋子既然敢說這話激他,那就一定不是毫無準備。

“算了,我現在還有事兒要處理,這麼多受傷的群眾需要救助,也就只有你還在這兒盯著私人恩怨,一點兒都不懂得顧全大局。”

三兩句話就將男女情事之間的你爭我奪,一下子就上升到了極高的道德層面。

狠狠地陰陽了一把於燼落。

成野森笑了笑,絲毫看不出在十幾秒前他曾升起的,想要順勢不管,甚至再給宮澤遲’加點料‘的惡念。

他垂眼看向鴉隱,見她似乎對他和於燼落的交鋒根本不在意,甚至還透著些隱隱的不耐煩。

頓時像咬碎了一顆未熟的青桔,在嘴裡迸濺出的酸澀汁液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淹沒了。

他緩了幾秒鐘,才從那種差點兒讓他想要拔槍的忮忌中抽離而出。

為了掩飾住因不斷咬緊後槽牙,而一鼓一鼓的臉頰。

他轉過身,一邊假裝往手機上輸入什麼指令的動作,一邊淡聲開口:“你放心吧,阿隱。”

“我的手機經過特殊的處理,即便這邊的基站和通訊設施損壞,現在還有陸陸續續的餘震……會受到一定程度上的地磁場的磁暴干擾——”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但我說過的,你想要做的事情,我都會幫你實現。”

鴉隱的聲音明顯還透著些乾澀。

不過因為聽見了難得的好訊息,眼睛倒是亮了許多:“謝了,你幫了我一個大忙。”

原本在一旁看著成野森明明都快酸死了,還非要把自己架在高臺上的蠢樣子暗自發笑的於燼落,這會兒也笑不出來了。

他在透過萬物永生組織的地下網路收集到的各類資訊碎片總合,意識到阿隱可能會有危險後,便一路飛馳,朝著她的方向趕路。

可誰知道,卻在距離阿隱所在的那個山坳裡的小鎮只剩不到二十分鐘車程的位置,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震感。

在最強的第一波地震過後,他就發了瘋似地趕路。

從汽車又換到了似乎為了躲避餘震而不敢再上路的人,拋棄在路邊的電瓶車。

越是往裡走,所見所聞便越觸目驚心。

在發現原本組織內‘襲擊計劃’將要展開的方向,已然成了一片被黏膩的泥土覆蓋的廢墟後,於燼落憑著對心上人的執著——

在一個經過的重要‘探查點’,便十分幸運地發現了令他魂牽夢繞的人。

可惜,另外一道先他一步,擋在他面前的身影,有些過於礙眼了。

“阿隱,你放心,我在發現這邊情況有恙時,就已經提前聯絡了雅里拉屬地內較此處更上一級的大批次警衛隊,他們已經在外展開救援了。”

才怪。

其實他一路奔襲過來,哪裡還有功夫聯絡當地屬官抗震救災。

不過提前發現了阿隱可能有恙,所以提前玩了個文字遊戲,以蒂特蘭公爵繼承人的身份,調令了縣級內的警衛來此處反恐的。

哪知道還能剛好撞上這裡,竟然發生了規模如此巨大的地震?

真是瞎貓撞上死耗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