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渡山。

書閣裡一片狼藉,梧生猝不及防捱了兩拳,嘴角懸著一抹血。

“你瘋了?”

元幼安赤目冷笑:“我瘋?怎麼會有你瘋?”

“陳觀殊,你膽子真大。改名換姓潛伏在謝景凝身邊,意圖封存我的記憶。我死都不會忘記,你搶走我的身份,獲得無上神力,一步登天,成了高高在上的神仙。

而我呢?只能揹負著瘟神之神,到處遭人驅逐。這光鮮亮麗的一切都應該是我的!你去死吧!”

他已經失去理智,提刀砍來。

梧生——或者說,應該叫他陳觀殊,但他卻不是那張臉,而是數百年、他原本的臉。

梧生往旁邊一滾,那一刀毫不留情將書架劈得粉碎。

“你口口聲聲說我搶了你的東西。說到底,這也不是你的東西。”

原本的陳觀殊只是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趕考路上被山賊所害,恰逢謝景凝被人追殺,為了逃命她暫時將一身神力寄存於書生身上,也正是這一身神力,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局面。

“咱們倆彼此彼此。你以為你是什麼好東西?當初你是怎麼把我這一身神力騙走的,我記得一清二楚!”

景凝看了一場狗咬狗的好戲,等許悠帶走梧生後才現身。

元幼安力氣全無,軟綿綿地平躺在地,“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你知道他是誰,知道我是誰,甚至從來都沒忘,根本沒有失憶這回事……”

“你還是打不過他。”景凝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居高臨下地看他一眼,似乎很失望。

“別走……”紅色裙襬從元幼手中溜走,他以為景凝要離開,想要撐起身體,很快又栽了下去。

“我可以、我可以打贏他。”

“可是,你要怎麼打贏他?”景凝蹲下來看他,挑起他的下巴。

“以他的修為、身份地位,再落魄你也拿他沒辦法。說到底,不還是得靠我。”

那是譏諷的語氣,惡瘟神的記憶融入元幼安的腦海裡,以往在南虞島的打壓,她便是這種高高在上的神態,視他為螻蟻。

比起這些,陳觀殊從他手裡搶走的東西更叫他痛恨。

“求求你,幫我。”

“好啊。”

景凝答應得痛快。“你應該知道這是什麼吧?”

妖王的內丹。

盯著她手裡的東西,元幼安比誰都清楚,這是他親眼目睹景凝從妖王體內剝離出來的。

“那麼,它就是你的了。”

太陽即將下山,玄衣睡得迷迷糊糊,一個滑鏟頭撞地上,痛得哇哇直叫。

雙手被反綁,他意識到自己回到玉渡山,攢了一堆髒話準備一吐為快,誰料抬頭面對兩張如出一轍的臉,當即尖叫出聲。

連噩夢都是雙倍的。

“你、你們……”

兩個景凝對視一眼,晃影一閃而過,右邊的人變成了花如錦。

玄衣罵她變態,“誰家的分身術是這樣的?用別人的身體?你有毛病啊!”

“這個時候你就沒必要這麼囂張了。”景凝拍了拍他的臉,“你的老兄已經帶你的老大跑了,你就好好待在這裡當人質吧。”

玄衣瞳孔微震,臉上閃過幾抹慌張,仍舊死鴨子嘴硬,“什麼老大?什麼跑了?指定又是你故弄玄虛、欺人眼目,想嚇唬我。

告訴你,我絕對不會上當!”

“不承認也沒關係。”景凝輕描淡寫道:“反正你跑不掉就是了。”

此時此刻,玄衣心亂如麻,將事情從頭到尾捋了一遍,最後得出結論:既然謝景凝早就知道他們兄弟倆和陳觀殊串通一氣,那麼之前的百般折磨,根本就是她故意的。

眼下玄衣矢口否認,唯有敢怒不敢言。

不遠處,景凝似乎跟花如錦說了什麼,依稀可見一縷月白色的光芒,很快被花如錦收入囊中,然後轉身就走。

“喂,你們還不快點放開我!老子拼死拼活幫你,到頭來居然敢這麼對我?等我鬆綁你們就死定了!”

玄衣扯著嗓子嚎,冷不防景凝的身影到了眼前,頓時結巴了,“你別過來,小心我以死明志!”

景凝知他雷聲大雨點小的尿性,看也不看一眼,直接拖著他後衣往前走。

“你想幹什麼?放開我!”

“以後的時間多的是,不必著急找死。”

玄衣被她揪到元幼安面前,那廝跟變了個人似的,全身上下妖氣繚繞,又哭又笑,與發瘋無異。

玄衣驚恐:“你對他做了什麼?”

元幼安逐漸回神,大汗淋漓。景凝都沒理他們,望著空無一人的山腳,眉目沉了下來。

“他們都跑了?”

整座山靜悄悄的。

玄衣嘲笑道:“活該!女魔頭。”

“你再說一遍。”

“活該!女魔頭!”生怕她聽不見,玄衣喊得聲嘶力竭,下一刻狠狠捱了一巴掌,他懵了一會,眼冒金星,餘光裡景凝擼起袖子。

“你放心,我不用任何武器。說實話,這是我第一次赤手空拳地揍人。你應該覺得幸運才對。”

幸運個鬼。

玄衣躡手躡腳地挪,一點一點地往外挪動,在試圖逃跑的過程中被景凝當場抓住。

拳腳全部照臉上打,絲毫沒有手下留情。

惡語相加的咒罵淪為驚天動地的求饒聲,驚走一片飛鳥。

半個時辰後,玄衣頂著一張豬頭臉痛哭流涕,這還不夠,景凝笑得溫柔似水,給他繫上項圈。

“去吧,把那群妖給我找回來。記住哦,少一個我就揍你一拳,超過五個會翻倍哦。”

項圈沒有牽引繩,超過兩裡就會被帶回主人身邊,活動範圍僅限於此山。

這比當狗還屈辱,玄衣不敢再反駁,惶恐不安地如實照辦。

天已經黑了,四周架著火把,山腳下跪了黑壓壓一群。

“你們該不會是看到書閣裡打起來,以為這裡即將分崩離析,所以就跑了?”

景凝背手站著,視線掠過前方。

以豹紋和黑襖為首,沒有妖敢說話。

“不如這樣。我給你們出個小小難題。如果大家能完整地活過今晚,你們就可以進入妖界,成為真正的妖族。”

此話一出,底下竊竊私語,捲起一層又一層的熱浪。如果能夠加入妖族,以後他們就沒必要到處流浪,換個角度就等於妖族承認了他們的半妖身份。

“你又不是妖族,我們憑什麼相信你?”

“信不信由你們,先活下去才有資格跟我說話。”

在黑暗的掩飾下,無人注意腳下的異樣,直至有妖嚇出慘叫。

鬼爪從地裡竄出來,以張牙舞爪之勢抓捕著獵物,除此之外,骷髏頭張開下頜,看似不堪一擊咬合力驚人,只一口便咬下半隻手臂。

除卻景凝等人,整座山成為屠宰場,紅綢將他們困在山裡,出不去也逃不掉。

玄衣縮在景凝身後,既害怕又慶幸。

比起眼前的殘酷,挨一頓揍算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