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分明就是挑事。

景凝臉色一頓,語氣有些不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底細?不就是跟陳觀殊鬧翻了,才轉頭投靠我的。警告你,別多管閒事。”

委蛇故作楚楚可憐的姿態:“哎喲。我好怕怕哦。要不然周昭宣那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將我剔除神籍,本神君又何至於落到如此地步,居然給一個女魔頭打下手。恥辱。”

“少廢話。”景凝的目光削過他的臉,不耐道:“我究竟還要多久才能與肉身融合?”

委蛇不慌不忙道:“不急。再等等。”他愜意地盤腿於冰塊之上,不忘讓景凝走遠一點,“你那火快把我的冰烤融了。”

與此同時。

號稱鬼城的永莊城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城門被破,妖霧聞風逃離。

“哪個天殺的王八蛋來擾事?”

一個妖豔的女人怒氣衝衝而來,在望清來人後僵了臉色。“原來是崇寧神君。好久不見。不知您到此有何貴幹?”

崇寧神情寡淡,雙目盡是冷色。“你與她合作了是嗎?”

女人雙手環抱,不以為然:“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如果你只是來無理取鬧,那麼請回吧。”

一把長劍倏地出鞘,橫到她脖頸邊。冷意竄入面板裡,“說吧。你答應過她什麼事?”

說起合作一事女人就生氣。

謝景凝那死丫頭說好跟她合作的。女人在永莊城佔地為王,替她養屍。而景凝助她維持美貌。

哪裡知道這謝景凝轉頭就跟別人合作,而且對方還是九天十二樓。一想到孔善溪那張臉她就夜不能寐。

“真的只是養屍嗎?”一股無形壓迫感撲面而來。女人幾乎喘不過氣來,只得認栽。“我說,我說行了吧。”

原來,女人叫候姬,曾是古時某一國的公主,後被送與敵國和親。不料不受丈夫待見,恨意橫生,不等她動手殺死丈夫和小妾,災難頃刻覆滅整個皇宮。

候姬心中有怨,無法轉生。直到四百年前與景凝相識。那時她面容潰爛,第一眼便看上景凝的臉,只可惜敵不過對方。

打過一場,二人算是相識。

候姬見識了景凝的手段狠辣。

那時她還未佔著永莊城,景凝在城裡封印了一個怪物,那個怪物無形無體,擅長蠱惑。

景凝答應幫她恢復美貌,並且還把這座城讓給她,而她必須要守住封印的怪物。

直到一百年前,景凝將那個怪物帶走。但是交易並沒有結束,候姬還得幫她養屍,就是將那些肉身完好的身體養成正常人的模樣,保證他們永不腐爛。

“一年前的事你都知道了,不必我多說了吧?”

“這下你應該知道她的真面目了。”

崇寧目色沉沉,候姬看不透他的神情,只求這尊大佛趕緊離開,別壞了她的清淨。

話到嘴邊,天空一陣轟鳴,伴隨著一閃一閃的雷電。層層黑雲挾裹著一股排山倒海的氣勢,猶如洪水決堤。

“崇寧神君,你為了一個妖女膽敢忤逆帝君,值得嗎?你的下場說不定會是放棄數百年的修為,下官勸你,及時止損才是。”

語氣百般勸諫,神情卻是狂傲不已。這位領兵追逐而來的人便是在瑤池之上、向帝君請願嚴懲崇寧的神官之一。現下逮到了落井下石的機會,怎能輕易放過?

崇寧從容不迫地迎上他的嘲諷,神情端莊,哪怕是形單隻影,絲毫不落下風。

“我自會向帝君請罪,倒是你,來早了。”

二者相比,為人處世之態,高下立見。

這神官一身灰袍。聞言,惱羞成怒地拂袖。“陳觀殊,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帝君已經將此事全權予我處理。你若還這般桀驁,那便等著吃苦頭吧。”

“等等。”候姬怯生生地舉手,皮笑肉不笑道:“這苦頭你們愛誰吃誰吃,愛哪兒吃哪兒吃。能不能請你們出去打?”

灰袍神官冷聲道:“區區一介女鬼,哪有你說話的地方?滾一邊去。”

語氣之中完全不把候姬放在眼裡。

誰知下一刻崇寧就駁了他的面子。向候姬微微頷首以示歉意,道:“方才我的行為確實叨擾姑娘了。抱歉,我們會到外面處理。”

灰袍神官被噎得臉色鐵青,回頭示意天兵們原地等候。自己則縱身一躍,本以為會穩穩落入城裡,不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直接將人一撞,拐了一個彎,整個人墜落到城外山林。

那程咬金不是誰,只是崇寧揮袖憑空擊落他的招數罷了。

灰袍神官好不容易從山林出來,不僅丟了臉面,還落得一身狼狽,自是暴跳如雷。他從袖子裡抄出一份詔令,揚聲道:

“帝君諭旨在此。陳觀殊聽令。”

“從今天起,你的神君之職……”灰袍神官得意洋洋道:“被革了,神籍保留。你就好好在天牢裡思過吧。”

“來人。把他給我押回去。”

候姬隔牆遙望這一幕,不禁感嘆:“一代高風亮節的神君就這樣隕落了。真是見者傷心,聞者落淚。謝景凝啊謝景凝,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瞧瞧你乾的好事。”

折騰多日,景凝總算魂體歸一。

她跟秋燈回到南虞島上。目光所及之處一片空蕩蕩,耳畔盡是鬼哭狼嚎。一個少年蹦蹦跳跳地出現在景凝面前,長嘆一口氣,道:“就這麼點小鬼,哪裡抵得過地底下的陰氣?”

“謝景凝,你知道我腳下的地獄之城是由多少個亂葬崗支撐起來的嗎?這要如何重建一個泰山土府?你最好不是誆我。”

景凝不冷不熱瞥他一眼,心平氣和道:“我曾在神界看過一本古籍,裡面確實記載了泰山土府的存在,那地方是死去靈魂的歸屬。自從千年前六界崩塌流離之後,這地方就消失了。”

少年朝她伸手,“書呢?給我看看。”

“我倒是想。”景凝頓時目露兇光,沉聲道:“那不是被你當成坐墊了嗎?”

少年想了想,道:“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你怎麼不早說?那書皮這麼醜,誰知道是什麼書?”

景凝翻了個白眼,道:“古籍。都說是古籍了。”

“多虧了你好心放那群東溟人離島。不然島上也不至於被他們趁火打劫、抄得一乾二淨。”

“反正島上全是破爛,連島民都不是活人。抄了就抄了,有什麼所謂。”少年當做聽不見她的譏諷之意,好奇心漸起,道:“神界的古籍怎麼會在你手上?”

景凝不客氣道:“關你屁事。”

這時,她似乎感應到了什麼,揚頸望向半空,幾點銀色的光芒慢慢靠近。

景凝伸出手,銀蝶落在她的掌心,輕啄了幾下,好像在訴說著思念。旋即盤旋於她的耳畔,五隻銀蝶糾纏在一起,逐漸變成一個耳飾,掛在她的耳朵上。

秋燈驚呼道:“山主,這是翩竹姑娘帶來的訊息嗎?”

“是啊。”景凝微眯著雙眼,眼眸倏地銳利,道:“我有辦法了。”

少年一愣:“什麼辦法?”

景凝道:“永莊城的陰氣,再加上裡面的東西。把他們挪過來,足夠填埋你的地獄之城了。”

“原來如此,真是太好了。”少年恍然大悟,很快又皺起眉頭,半是惆悵半是疑心:“你要怎麼個挪法?這麼大陣仗,你不怕神界認出你來嗎?”

景凝倒是無所謂,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之態,道:“認出就認出唄。有人已經猜到我根本就沒死成,估計現在正在籌備徹底殺死我的計劃。可那又如何?誰生誰死尚未可知。”

“聽說過瘟神現世嗎?”

少年不以為然,臉上微現鄙夷之色:“早在半年多以前就現世了。不止一個,瘟神分善惡之體。都說: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前者雖然帶了一個善字,可轉頭就投靠了神界,帶兵追殺自己的同胞兄弟。”

“怎麼?我記得善瘟神入上仙津之際,你分明就還沒去蓬萊仙島,跟那陳觀殊卿卿我我的。這麼快就忘了?”

景凝並不想跟他議論過去的事。臉色轉冷,敷衍了事:“是是是。你愛說什麼說什麼。”說完,她拉起秋燈就走。

出了南虞島,二人分道揚鑣。

秋燈聽從景凝命令,擇道去往丹丘行宮,那是翩竹所在,更是供奉著陳觀殊的神像、受世人香火的地方。

三天之後,景凝孤身一人抵達永莊城。

這下可好,候姬還未找她算賬,她自己倒是自動送上門來。

候姬心知她的修為遠在自己之上,奈何過於氣憤,一見到人出現便蓄力打了出去。

妖霧紛紛避讓,城中只顯露出兩道掠過的殘影。

“謝景凝,你還敢出現?”

“我如何不敢出現?”

“說好與我合作,你為何要幫那個賤人?”

景凝躲過她的魔爪,素手一翻,紅綢帶應聲而出,帶著火勢向中間席捲。候姬被燒得厲聲慘叫。

她卻不慌不忙地提足步近,“一張臉而已。你這麼在意做什麼?”

候姬憤恨地瞪著她,“一張臉而已?就是那張臉搶走了我的丈夫!你幫她,就是與我為敵!”

景凝似是恨鐵不成鋼地搖頭,不動聲色地掐滅火焰,獨剩紅綢帶捆住她的手腳。“一張臉便能叫你嘶聲裂肺,不顧昔日的優雅儀態。你不是公主嗎?何苦栽在一個三心二意的男人手上?”

“放屁!”候姬氣得七竅生煙,“一個臭男人殺了就是。那個女人承得恩寵,日日夜夜來刺激我。不殺她,我誓不為鬼!”

景凝漫不經心的一個眼神,妖霧識時務地上前,自動化為座椅模樣,任由她坐下。

“其實吧。孔善溪跟你的過去沒什麼關係。她是蓬萊仙島的公主,那張臉也不是她的。她跟你一樣,需要我助她維持美貌。至於為何會是那張臉,實屬無意之舉。”

候姬低聲一笑,分不出喜怒,“好啊。那你叫她把那張臉給我。”

景凝懶洋洋地撐著臉,笑道:“你覺得呢?”

候姬轉為大笑,在一瞬間收斂起來,面色陰冷,“謝景凝,論無情無義,誰能及得上你?”

“你說,如果崇寧神君知道你的真面目、知道你步步為營、私底下做的那些勾當。你猜他會怎麼樣?還會不會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