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病榻睜眼·仙帝歸塵

消毒水的味道混雜著某種腐朽的甜腥氣，濃烈地鑽進鼻腔。

姜塵的意識像是從億萬光年外的冰冷星海被強行拽回，重重摔進一具沉重、虛弱、幾乎要散架的軀殼裡。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胸腔深處撕裂般的劇痛，喉嚨裡堵著鐵鏽般的腥甜。

“咳…咳咳…”

他猛地睜開眼，刺目的白熾燈光讓他瞳孔本能地收縮。映入眼簾的，是慘白的天花板，掛著蛛網般陳舊裂紋的牆角，以及一盞晃動著昏暗光暈的廉價吸頂燈。空氣粘稠而壓抑，混雜著劣質藥品和絕望的氣息。

**這是…哪裡？**

屬於青元仙帝的浩瀚記憶碎片如同被投入深海的巨石，瞬間掀起滔天巨浪，衝擊著這具陌生軀體孱弱的識海。仙域征伐、神魔隕落、道侶背叛、天道之鏈貫穿神魂的冰冷劇痛…萬載歲月濃縮的磅礴資訊幾乎要將這具凡人的大腦撐爆。

與之糾纏的，是另一股截然不同、卻同樣刻骨銘心的記憶洪流。

江城姜家，一個在二流豪門中都算邊緣的家族。他是姜家二房的“棄子”姜塵。父親姜遠山早逝，母親林素心積鬱成疾，在他十五歲那年撒手人寰。留下他和年幼的妹妹姜思雲，在姜家大宅的傾軋與漠視中掙扎求存。懦弱、孤僻、成績平庸，是姜家上下對這個“災星”的共識。三天前，他因“突發重病”被送進這家偏僻的社群醫院，而所謂的重病，不過是姜家大房那位“好堂哥”姜明軒送來的“補品”裡，混入了無色無味的蝕骨散！目的？無非是他名下那份早已被家族覬覦的、母親留下的微薄產業，以及…徹底清除掉這個礙眼的“汙點”。

“青元…姜塵…”兩種身份的記憶激烈碰撞、融合，最終沉澱為眼底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屬於仙帝的萬載孤寂、滔天恨意與屬於棄子的屈辱、不甘，如同冰冷的熔岩在血脈中奔湧。

他艱難地抬起沉重的手臂。瘦弱，蒼白，面板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指尖還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這具身體，被蝕骨散侵蝕得如同破敗的棉絮，生機微弱如風中殘燭。

“呵…”一聲低沉沙啞的輕笑在死寂的病房裡響起，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蒼涼與…嘲弄。堂堂青元仙帝，統御一方仙域，令萬族俯首，竟淪落到如此地步？被凡塵螻蟻用這般下作的手段毒殺？

就在這時，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猛地爆發！

嗡——！

沉寂的丹田深處，彷彿有億萬星辰同時炸開！一股古老、蒼茫、蘊含無盡輪迴意蘊的力量，如同沉睡萬載的太古兇獸，驟然甦醒！它霸道地衝刷著瀕臨破碎的經脈，所過之處，蝕骨散的陰毒之力如同冰雪消融，被這股力量貪婪地吞噬、轉化！

**萬古輪迴體！**

這具傳說中歷經萬劫而不滅，可納諸天輪迴之力的無上道體，竟在他仙帝神魂重歸的刺激下，於這具凡軀之中，被強行啟用了初始的威能！

幾乎是同一時間，異變再生！

姜塵感到雙眼一陣難以忍受的灼熱與刺痛，彷彿有岩漿在眼球中流淌！他下意識地望向病房洗手間那面佈滿水漬的模糊鏡子。

鏡中倒影——

左眼瞳孔深處，混沌翻湧，灰濛濛的氣流旋轉不休，彷彿在開天闢地，追溯萬物本源！時間與空間的碎片在其中沉浮、重組，倒映出他“喝下”那碗被下毒的參湯時，姜明軒眼中一閃而過的陰狠與得意，以及一個站在陰影裡、袖口繡著猙獰血色骷髏頭的神秘人微微頷首的畫面！

**左眼溯因！窺破過往真實！**

右眼瞳孔之中，則是另一番景象！璀璨星河驟然浮現，億萬星辰遵循著玄奧軌跡生滅執行，剎那間推演無盡未來！他看到：自己這具“屍體”被蓋上白布推出病房，三小時後被投入焚化爐，爐底銘刻著詭異的血色陣紋瞬間啟用，無形的波動席捲整座醫院！無數病人、醫護人員眼中的神采瞬間熄滅，化作行屍走肉，他們的靈魂與生命力被強行抽離，匯聚成一團扭曲的、閃爍著電子幽光的龐大黑影——正是之前資料中提到的“電子幽冥”雛形！而幕後，血煞門主模糊的身影在電子螢幕的藍光中發出無聲的狂笑！

**右眼推果！預見未來劫數！**

重瞳！開天！

屬於仙帝的威嚴與屬於棄子的憤怒，在這雙重瞳覺醒的瞬間，融合成一股焚盡八荒的恐怖意志！

“蝕骨散…血煞門…電子幽冥…用整座醫院的人命做養料？”姜塵緩緩坐起身，動作帶著一種初醒的生澀，卻又蘊含著某種難以言喻的韻律。他低頭看著自己不再顫抖、反而隱隱透出玉質光澤的雙手，指尖輕輕拂過滾燙的眼角，感受著那足以洞穿虛實的磅礴偉力。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

“好大的手筆。好狠的心思。”他的聲音低沉而平靜，卻彷彿蘊含著九幽寒冰，讓病房內的溫度驟降。“姜明軒…血煞門…還有那所謂的‘電子幽冥’…”

“嗡——！”

病房外走廊的聲控燈，毫無徵兆地劇烈閃爍起來，發出瀕臨爆裂的嘶嘶電流聲。牆壁上掛著的電子鐘，數字瘋狂跳動，最終定格在一片亂碼。隔壁病房的電視螢幕瞬間雪花瀰漫，刺耳的噪音穿透薄薄的牆壁。

病房內，姜塵身下的鐵架病床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鏽跡斑斑的金屬框架竟開始微微扭曲變形。空氣中瀰漫開一股無形的壓力，沉重得令人窒息。

“呵…”一聲輕笑，打破了這詭異的死寂。

窗外，原本晴朗的夜空驟然陰沉！濃厚的烏雲從四面八方翻滾匯聚，如同沸騰的墨海壓向這座小小的社群醫院！雲層深處，隱隱有九重巍峨天宮的虛影在沉浮！古老、威嚴、鎮壓萬古的氣息瀰漫開來，雖然只是一閃而逝的幻象，卻讓整座城市所有敏感的裝置瞬間失序！

“嗶——嗶——嗶——！”

姜塵病床旁的心電監護儀，螢幕上代表心跳的綠色線條驟然拉成一條恐怖的直線！尖銳刺耳的警報聲響徹病房！護士站的中央監控臺，十幾個螢幕瞬間黑屏，緊接著爆出大片大片的雪花和亂碼！

“怎麼回事？！”

“裝置全部失靈了！”

“3號床病人心跳停止！快！腎上腺素準備！”

“天啊！外面！你們快看外面！”

走廊裡瞬間陷入一片混亂，驚恐的呼喊、奔跑的腳步聲、儀器的尖叫混作一團。

無人知曉，這場席捲病房樓層、甚至引發外界天象異變的源頭，僅僅是因為這間最角落的病房裡，那個剛剛被宣告“臨床死亡”的少年，緩緩地、慵懶地…伸了一個懶腰。

他的骨骼發出細微卻清脆的爆鳴聲，如同久未舒展的龍筋在甦醒。隨著這個動作，體內萬古輪迴體運轉得更快，貪婪地吞噬著空氣中稀薄的天地靈氣和逸散的電子能量，修復著這具殘破的軀體。重瞳的光芒漸漸內斂，左眼混沌沉澱如淵，右眼星河隱沒似夜，只餘下瞳孔深處那抹令人心悸的深邃。

“屈辱？毒殺？煉魂大陣？”姜塵放下手臂，目光穿透混亂的病房門，彷彿看到了走廊盡頭那幾個正逆著慌亂人群、悄無聲息快速逼近的、帶著冰冷殺意的身影。他們的腳步聲在常人耳中微不可聞，但在重瞳的“溯因”視界裡，卻如同重鼓敲擊。

他的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越發清晰，帶著一種俯瞰螻蟻的漠然與掌控輪迴的絕對自信。

“這一世…”他輕聲自語，每一個字都像淬火的寒冰，砸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天道輪迴，也該換主人了。”

病房門把手，無聲地轉動了半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