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筆灰在春日的陽光裡浮沉,林亦晨握著黑板擦的手指關節泛白。講臺上的時鐘滴答作響,他盯著蘇晚晴在第三組擦窗戶的背影,後頸漸漸沁出薄汗。自從兩週前的"汽水事件"後,他再沒敢直視那雙杏仁眼——那天他鬼使神差把汽水塞進她課桌,卻在署名時手抖著劃掉"林亦晨",最後只留下笨拙的"隔壁班男生"。
"亦晨,去換水!"勞動委員的喊聲驚得他粉筆擦脫手墜落。水桶在走廊顛簸,倒映出他亂糟糟的劉海和發紅的耳尖。經過初三(5)班時,忽然聽見熟悉的笑聲——蘇晚晴正倚在走廊欄杆上,和閨蜜任瑤任瑤比劃著什麼,馬尾辮在風裡揚起漂亮的弧線。他慌忙低頭,卻瞥見她手腕上繫著的藍絲帶,正是那天他夾在汽水瓶上的同款。
大掃除的陽光格外刺眼。林亦晨踮腳擦拭黑板頂端的月考倒計時,餘光裡蘇晚晴正站在椅子上夠窗框。她淺藍色的校服袖口沾著灰,髮梢掠過頸間淡青色的血管。忽然傳來細微的脆響,椅子腿在凹凸的地磚上打滑,少女驚呼著向後仰倒。
粉筆擦砸在講臺的悶響和心跳聲重疊。林亦晨幾乎是憑著本能衝過去,左臂環住細瘦的腰肢,右手撐在窗臺邊緣。清潔劑的檸檬味混著洗髮水的清香撲面而來,他看見她睫毛上沾著的灰塵,還有領口微微晃動的銀色鎖骨鏈。
"謝謝......"蘇晚晴的聲音像浸了溫水的棉花,在他臂彎裡輕輕震顫。四目相接的瞬間,林亦晨忽然發現她瞳孔裡有細碎的金斑,像撒了一把星子。扶她站穩時,指尖觸到她手腕的藍絲帶,粗糙的紋理硌著面板。
"那天的汽水......"話到嘴邊又卡住,他彎腰撿起滾落的抹布,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還有紙條......是我寫的。"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他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幾乎要蓋過蘇晚晴的回應。
"我猜到了。"她忽然笑起來,指尖撫過絲帶結,"任瑤說這是初中生才會用的搭訕方式。"午後的陽光穿過她的發隙,在值日生袖標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可是你為什麼要跑呢?那天我追出去時,看見你拐過走廊的背影......"
抹布滴下的水珠在地面暈開深色的圓斑。林亦晨突然想起那個蟬鳴刺耳的午後:他躲在樓梯間,聽見蘇晚晴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又漸漸消失在走廊盡頭。她白色的裙襬掠過樓梯轉角,像一片被風吹散的雲。
"因為......"他喉嚨發緊,"我害怕你討厭我。"說完才驚覺自己說了實話,慌忙低頭看水桶裡晃動的倒影。蘇晚晴的倒影湊近,在水面蕩起漣漪:"上次物理課,你借我的筆記裡夾著銀杏葉標本,我也以為你討厭我呢。"
暮色漫進教室時,值日生的袖標已經褪成柔和的灰白色。他們坐在第一排的課桌上,腳邊躺著喝空的橘子汽水罐。蘇晚晴的帆布鞋輕輕晃著,鞋尖沾著擦窗戶時的灰:"其實我早就知道是你。"她晃了晃手機,屏保是去年運動會的合照——林亦晨站在後排,目光卻穿過人群落在她飛揚的馬尾上。
走廊傳來值周生的腳步聲,林亦晨慌忙跳下課桌。收拾工具時,蘇晚晴忽然把藍絲帶解下來,系在他書包拉鍊上:"交換信物。"她指尖的溫度透過布料傳來,"下次再躲我,這個就要收利息了。"
星光爬上窗臺時,教室只剩下他們的腳步聲。林亦晨鎖門時,蘇晚晴忽然指著黑板報:"你的字進步了。"他抬頭看見自己寫的"青春無悔",最後一筆的豎畫微微顫抖,像那天在汽水瓶上寫的"晨"字。
"明天午休......"他攥緊鑰匙,"要不要去圖書館?新到的《三體》......"話沒說完就被笑聲打斷。蘇晚晴揹著書包倒退著走,路燈在她髮梢鍍上金邊:"林亦晨,你知道嗎?"她忽然轉身跑向操場,聲音混著晚風傳來,"汽水要冰的才好喝!"
勞動委員鎖門的鑰匙串在口袋裡叮噹作響。林亦晨摸著書包上的藍絲帶,忽然笑出聲來。遠處的教學樓亮起星星點點的燈光,像撒在夜幕裡的汽水瓶標籤。他想起物理老師說的折射原理——原來有些光,要經過物解的稜鏡,才能折射出彩虹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