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肉般的酸腐味裹挾著滾燙的胃酸直衝喉頭時,沈承鈞正以近乎匍匐的姿態趴在龜裂的河床上。乾裂的唇瓣貼著粗糲的砂石,胃袋裡最後半塊黴變麥餅早已化作灼燒的炭火,將五臟六腑都烤得生疼。

右眼間歇性失明已持續三個時辰,每當赤金光芒消退,世界就會陷入粘稠的黑暗,唯有護符偶爾迸發的青光,在這片荒蕪中劃出詭異的冷芒。

乾涸的河床如同巨獸開裂的獠牙,護符青光掃過裂縫時,映出幾簇發黑的水藻——這是七日來他找到的唯一“水源”。沈承鈞顫抖著摳出藻泥,指腹觸到那黏膩質地的瞬間,胃部劇烈抽搐。

“嘔——”混著膽汁的褐色穢物噴濺在巖壁,酸臭氣息裡還殘留著前日誤食的毒蘑菇氣味。他蜷縮成蝦米狀,指甲深深摳進發燙的砂礫,喉嚨裡發出困獸般的嗚咽。

赤金光芒不受控地掃過不遠處的灌木叢,飽滿的漿果在異瞳視野中泛著誘人的紅光,圓潤果皮下隱約可見流動的汁液,像極了母親藥廬裡晾曬的赤朱果。

記憶突然翻湧,年幼的自己踮腳偷嘗藥引,卻被母親用竹尺輕敲掌心:“葉揹帶紫紋者,其果必毒。”可此刻他顫抖的指尖已掐住紫紋漿果,果皮上細密的絨毛像極了毒蜘蛛的腿。

酸澀汁水炸開的剎那,沈承鈞眼前浮現出藥廬的竹簾。母親握著羊毫在《百草鑑》上批註,墨跡未乾的“劇毒”二字與舌尖蔓延的灼燒感重疊。

絞痛來得比預想更快,他栽進河床裂縫,護符迸發的青光與毒素在經脈裡激烈廝殺。血管在面板下扭曲成詭異的藤蔓紋路,指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黑,意識卻在劇痛中愈發清醒——他看見自己顫抖的手還死死攥著毒果核。

“不能...死在這...”沈承鈞突然暴起,龍紋短刀割開手腕。黑血噴湧而出,滴落在枯死的胡楊根上,腐木突然抽搐著鑽入地底,露出的土縫裡湧出刺鼻的硫磺味。

護符青光順著血流滲入地脈,整片河床如沸騰的瀝青般起伏,他在眩暈中抓住翻出土層的根鬚,指腹觸到某種毛茸茸的異物。

腐敗根系間纏著一具風乾的狼屍,獠牙間咬著一束灰白草藥——葉緣呈鋸齒狀,葉脈泛著暗金紋路。記憶如閃電劈開混沌:母親將草藥碾成粉末,倒入銅鼎時說“苦艾帶金紋,可解赤朱毒”。

沈承鈞毫不猶豫地將草葉塞進嘴裡,腐臭與苦澀在喉間炸開,他劇烈乾嘔著撞塌巖壁。石塊滾落間,一具鏽蝕的鐵箱露出一角,鎖孔形狀竟與父親的龍紋珏嚴絲合縫。

護符突然如離弦之箭飛出,青光凝成鑰匙插入鎖孔。箱內泛黃的《天元州志》散落著乾枯的花瓣,父親用硃砂圈出的“劍宗”二字旁,血跡蜿蜒成新的路線,指向某座被墨汁塗抹的山峰。

沈承鈞的冷汗滴在輿圖上,血漬突然如活物般遊動重組,浮現出母親娟秀的字跡:“青蚨歸位日,護道覺醒時。”

暮色如墨浸染天際,沈承鈞在巖洞裡點燃狼屍油脂。跳動的火光中,洞壁抓痕在異瞳視野裡重組——那是他三歲那年,偷學清雲劍訣時留下的稚嫩刻痕。

護符青光掃過巖縫,催生出熒藍菌絲,在牆面編織出完整的內功心法。“咔嚓——”洞外枯枝斷裂聲驚破寂靜,他翻身滾入暗處,看見七名血影劍盟刀客正在佈置淬毒的捕獸夾。

為首的獨眼漢子舉起羅盤,瘋狂旋轉的磁針直指巖洞。護符突然沉入地脈,青光順著菌絲網路蔓延,整座山體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沈承鈞舔舐著苦艾殘留的澀味,赤金瞳孔映出刀客們逐漸扭曲的面容。“來啊。”他握緊龍紋短刀,幼年時反覆臨摹的劍訣在腦海中浮現,“正好試試清雲劍訣。”

巖洞突然劇烈震顫,刀客們腳下裂開深淵。三百道劍氣從《天元州志》中迸發而出,沈承鈞在劍氣洪流中看見母親的虛影凌空而立,劍指指向輿圖上被血漬覆蓋的“清雲禁地”。

墜落的刀客屍體突然懸浮,胸前的血影徽記裂開,露出天機閣的星紋刺青。菌絲在洞頂結成血色星圖,北斗勺柄精準指向他流血的右眼。《天元州志》無風自動,空白頁浮出父親最後的血書:“勿信劍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