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叫來的列車員,就是發現屍體的那位,他看起來大概三十多歲,看起來面色有些蒼白。當他走進沙龍車廂,看見李維時,列車員的嘴唇不由的顫抖了下,但還是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您好,偵探先生。”

“嗯,你好,請坐。”

李維讓對方坐下,然後再次開口詢問了對方的姓名,年齡,列車員也是一一如實回答。

接著,李維開口詢問道。

“我想請你再說一遍當時發現屍體的情況。”

“好的,先生,當時我是去那位客人的房間,想要詢問他是否需要下午茶。這位先生雖然不願意出門,但是他卻每天都要享受早午茶和下午茶。”

“你倒是挺關心他?”

“因為他給了我一大筆小費,先生。”

列車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然後呢?”

“我敲了門,但是沒有回應,於是我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您也知道,這位客人幾乎從不出門的。”

“也許他可能去洗手間了?”

“我當時沒想到這一點,先生,我只是敲了敲門,然後詢問他在不在,但是沒人回答。我擔心他會不會突然發病什麼的………”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李維打斷了列車員的說話,後者愣了一下。

“啊,因為他的樣子看起來就很不健康,而且之前我送餐的時候,有發現他在桌上放著藥物………”

“藥物?”

“是的,具體什麼藥我不知道,但是想來那位先生應該有在服用藥物。”

“嗯……………繼續。”

“我們列車員有萬能鑰匙,可以以防萬一,所以我拿出鑰匙開啟了門,接著就看見那位先生倒在地上。我嚇了一大跳,急忙退了出來。然後我就來找您了。”

“可以說說今天午後你都在幹什麼嗎?我記得回房間的時候沒見到你。”

“抱歉,先生。”

聽到李維的詢問,列車員的臉微微一紅。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要做的事情太多,事實上在這之前,我去一趟後面的車廂,安撫那些乘客,他們都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暴雨很不滿………”

李維側過頭去,掃了一眼安東尼,後者點了點頭。

“確有此事。”

“然後我看快到下午茶的時間,就急忙回來了。”

“也就是說,你回到頭等車廂之後,就直接去了被害者那裡?”

“是的。”

列車員說著,表情有些侷促不安,不過也可以理解。對方出手大方,給了他一筆小費,他自然比對其他人殷勤點兒。

“那麼也就是說,你敲了敲門,沒有人回應,然後你擔心客人出事,開啟門走進房間,發現屍體,接著就出來了?”

“是這樣的,先生。”

“當時你進去的時候,房間就那麼亂嗎?”

“是的。”

列車員點了點頭。

“我也沒見過那麼亂的房間,可是把我嚇了一跳。”

“嗯……………”

李維盯視著列車員,思考片刻。

“好的,謝謝你的協助。”

“這是我的職責,偵探先生。”

談話告一段落,列車員便起身離開,李維盯視著他的背影消失,接著思考片刻。

“老大,你覺得他是兇手?”

這會兒安東尼又湊了過來。

“我也覺得他蠻可疑的,畢竟列車員有萬能鑰匙啊,他肯定能夠偷偷摸摸的進去。”

“的確如此。”

李維點了點頭。

“不過現在這不重要………嗯,請貝德里剋夫人進來吧。”

“呃……………”

聽到李維的說話,安東尼頓時露出了像是生吞一隻蟾蜍般的表情,不過他還是硬著頭皮去把對方請了過來。

結果就是………

“所以那個男人死了?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走進沙龍車廂,貝德里剋夫人依舊和之前一樣健談,還不等李維開口詢問,她就滔滔不絕的開口說道。

“看他那個樣子,就知道他並不是一個體麵人,和他在一個車廂簡直就是汙了我的眼睛。一想到有這麼個賊頭賊腦的人睡在我的隔壁,我渾身都起雞皮疙瘩。也不知道他從什麼地方弄到那麼多錢,要我說,他一定是個賊或者強盜什麼的………”

“你知道他帶了很多錢?”

李維盯視著貝德里剋夫人,開口詢問道,後者原本滔滔不絕的抱怨,也在這時頓時啞火。

“我………我的意思是………這是頭等車廂不是嗎?能夠在這裡的,肯定都是有錢人。像我就是如此,但是他不一樣,用勞動賺錢的人都是充滿自信的,只有那種不勞而獲,心裡有鬼的人才會像這個傢伙一樣躲在房間裡,鬼鬼祟祟的連幹什麼都不知道!”

貝德里剋夫人似乎相當氣憤,臉色通紅。

“我還好心和他搭話,結果他連理都不理我!真是粗魯至極,這哪裡像個紳士!”

“你和他搭話?我聽列車員說,他幾乎不出門的。”

“這我不知道,我只是晚上睡不著,打算出去逛逛,然後就看見他鬼頭鬼腦的開啟門,向著外面張望。當時我想他是不是也睡不著,想要和他聊聊天,但是沒想到這傢伙一看見我,就和看見了鬼似的,直接縮回自己的房間裡,用力的把門給關了起來———真是豈有此理…………”

說著說著,貝德里剋夫人都開始渾身發抖了,顯然她真的很生氣。

“還請您消消氣,貝德里剋夫人,人已經死了,你衝死人發火也沒有用。”

李維安撫了一下貝德里剋夫人,隨後再次望向她。

“你說你昨天晚上見到了他,大概是幾點鐘?”

“嗯………夜裡一點左右吧,我當時睡不著,看了看錶是一點十分,然後我就打算在車廂裡散散步,出去轉了大概五分鐘左右,就看到他了。”

“當時列車員不在嗎?”

“我沒看見他。”

“那麼,今天午後呢?”

“我在房間裡和莉莎聊天,沒什麼特別的。”

“你沒有聽到從隔壁傳來的聲音?”

“沒有,我什麼都沒有聽到。”

“這樣啊………謝謝你的配合,貝德里剋夫人。”

李維詢問完畢,隨後送她起身離開,而貝德里剋夫人依舊是滔滔不絕的抱怨著,包括這輛列車糟糕的服務,該死的天氣,晚點的煩惱———而李維只是當充耳不聞,禮貌的將其送了出去。

與嘮嘮叨叨的貝德里剋夫人相反,她的女兒莉莎則是另一個極端,不知道是不是貝德里剋夫人說話說的太多,以至於這位小姐在進到房間之後,幾乎是一言不發,和個啞巴似的,只有在李維詢問她的名字時,後者才以小的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回答了李維的問題。

不然李維真以為她是個啞巴了。

“貝德里克小姐,你和被害者認識嗎?”

(搖頭)

“今天你見過被害者嗎?”

(搖頭)

“那麼請問,你午後這段時間在做什麼?”

“我……………”

莉莎小姐的聲音小小的,幾乎微不可聞。

“我在聽母親………說話………”

“你們說了些什麼?”

“她在………抱怨天氣………說………列車晚點………不高興………”

“關於那位被害者,你覺得他怎麼樣?”

“………………………”

這一次,莉莎沉默了好一會兒。

“母親………不喜歡他,我也………不喜歡………”

“為什麼?”

“他有時候………會盯著我看………”

莉莎越說聲音越低,甚至把頭都快要埋在胸裡了。

“什麼意思?”

“我去………母親房間………敲門的時候………他總會開啟門………然後盯著我笑………”

“………………………”

李維和安東尼對視了一眼。

“我沒有聽貝德里剋夫人說起這件事。”

“我沒有………告訴母親………因為她會………吵架………”

嗯,可以想象,以貝德里剋夫人的脾氣,她搞不好會直接把那個男人從房間裡揪出來,當著大家的面大聲斥責他。

“那麼,當時你有沒有聽到隔壁傳來什麼聲音?”

“……………………………”

莉莎沉默許久,搖了搖頭。

“沒有。”

“但是貝德里剋夫人好像不是這麼說的。”

李維盯視著莉莎,淡淡的開口說道,後者愣了一下,再次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奉勸你說實話,貝德里克小姐。”

李維靠在沙發上,雙手交錯。從貝德里剋夫人的時候,他就發現這對母女的表現並不正常。貝德里剋夫人在進入車廂之後,就非常反常,顯得異常亢奮,而且滔滔不絕,幾乎完全不讓自己插話。

但是正因為她說的這麼流利,反而引起了李維的懷疑。

因為一般人說話,特別是回憶的時候,總是要卡頓一下,思考思考。然而貝德里剋夫人一開口就是一通長篇大論,就好像提前背下了臺詞的演員似的。但重要的是,她的表現並非是表演,而是………真情實感。

那麼,結論只有一個。

“你們知道隔壁發生了什麼事情。”

李維盯視著莉莎,貝德里剋夫人屬於社牛,不太好從她那裡開啟突破口,但是這位社恐女兒就不一樣了。

“讓我來猜猜,你害怕那個男人,於是找到了貝德里剋夫人,對她說明了情況。而你的母親在聽完之後火冒三丈,去了對方的房間和那個男人爭執,途中動起手來,然後你們就不小心殺了他………”

“才,才不是!”

聽到這裡,莉莎急忙開口,一反之前那蚊子叫般的聲音,大喊起來。

“才不是這樣!我們根本就沒想到他會死………”

“………………………”

李維盯視著莉莎,後者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的失言,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請詳細說明當時的情況吧,貝德里克小姐。”

“好,好的………”

莉莎再次低下頭去。

“吃完………午餐之後………我被母親………叫去了房間,她問我………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一開始………我不想說的………只是說身體不太舒服。但是母親………不是這樣………說我肯定是遇到了什麼麻煩………”

“然後呢?”

“然後………她就說,如果我不說,她就找全車的人來問………”

對社恐來說,這簡直等於宣佈凌遲處死了。

“於是………我就告訴了母親………她聽了之後很生氣………說要在下午茶時間,把他帶到沙龍車廂去,讓大家都看看這個不知羞恥的男人………然後就在那時,我們聽到隔壁傳來了一聲悶響………”

“什麼時候?”

“三點二十八分。”

“你可記得真清楚,貝德里克小姐。”

李維意外的看著她,後者低下頭去。

“因為………母親發牢騷的時候,我一直在看手裡的懷錶………”

“嗯………可以理解。”

學生聽老師發牢騷的時候,也會習慣性開小差。

“貝德里剋夫人聽到了嗎?”

“母親………嚇了一跳………以為對方聽到了她的抱怨………然後她就壓低了聲音………跟我說到時候要找列車員去抓他………”

嘴巴不饒人,還挺慫,倒是符合貝德里剋夫人的性格。

“我們………一直在等列車員過來通知我們下午茶時間………然後母親打算那個時候向他抱怨那位先生………結果我們聽到了叫聲………出去一看………”

聽到這裡,李維眯起眼睛。

“你的意思是,列車員並沒有來通知你們?”

“嗯………是的………我和母親一直在等他………但是他一直沒來………”

“好的,謝謝你,貝德里克小姐。”

李維起身送走了莉莎,然後思考了片刻,開始進行接下來的詢問。

剩下的兩位客人回答也和其他人差不多,他們聲稱自己在午餐後就一直在房間裡休息,不清楚外面什麼情況。而且和貝德里克小姐一樣,他們也表示,並沒有列車員來通知他們去喝下午茶。

到這裡,事情已經很清楚了。

“安東尼。”

李維對著安東尼招了招手,示意他湊過來。

“你去找列車長,然後帶他去………”

他壓低聲音,低聲對安東尼說了些話,後者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好的,老大。”

接著,安東尼就轉身離開,而李維則坐在沙發上,望著窗戶外面的景色。此刻已經是黃昏時分,但是因為陰雲密佈,整個四周看起來一片昏暗,暴雨非但沒有平息的樣子,反而越下越大。

“…………………”

李維透過窗戶,盯視著漆黑的森林,他忽然有一種感覺,那就是在這片漆黑的森林深處,有什麼東西正在盯視著這輛列車。

就好像是隱藏在灌木叢裡的獵手,正在試圖觀察並且捕捉獵物一般。

李維開啟了【靈魂之視】,朝著四周掃了一圈。

看起來………好像沒有什麼異常。

難道只是自己的錯覺?

“老大。”

就在這時,安東尼的聲音響起,李維收回目光,望向後者。此刻的安東尼一臉興奮,而他身邊的列車長則一臉陰沉。

“找到了?”

“找到了,和老大您說的一樣,嘖嘖嘖,不愧是名偵探………”

“行了,那就把所有人都叫來,然後結案吧。”

很快,一行人都來到了沙龍車廂,而李維則站在中間,望著其他的乘客。

“非常抱歉,耽誤了各位的時間。”

李維對著眾人點了點頭。

“其實這只是一起非常普通的案件,嗯………還請各位不要太過在意。”

“普通的案件?”

貝德里剋夫人皺了下眉頭。

“沒錯,案件本身其實很簡單,被害者哈德門特被人殺害,然後搶走了他帶來的一大筆錢。”

“一大筆錢?”

聽到這裡,有一些乘客都露出了詫異的表情,顯然,他們也想不明白,一個人出門在外身上帶那麼多錢幹什麼。

“沒錯,這其實就只是單純的搶劫案,犯人看到了哈德門特先生皮箱裡裝著的錢,心生歹念,於是就襲擊了他,將其殺死,然後搶走了他的錢………嗯,過程很簡單,也沒什麼趣味性………你說對吧,列車員先生?”

“等等,你在說什麼?”

聽到李維的說話,大家都驚訝的望向列車員,後者也是大吃一驚。

“你說是我殺死了哈德門特先生?”

“沒錯,其實我一開始就在懷疑你了,畢竟哈德門特先生房間裡只有兩個鞋印,一個是屬於哈德門特先生的,另外一個則是屬於一個身高一米七五,體態偏瘦的男人,而且腳印上鞋底有摩擦的痕跡,說明對方經常走動………但是你說過,你也進入了現場,所以倒也不能排除你只是走進去看看對吧?”

“沒,沒錯!”

列車員這會兒也是平靜了下來,急忙反駁道。

“我只是看到乘客的屍體,急忙跑過去確認他的情況………”

“但是你之前和我說的是,你嚇了一大跳,急忙就退出來了,然後來找我。”

李維的“絕對記憶”可不是吃乾飯的。

“我………抱歉,我腦子很亂,可能是記錯了………”

“好了,那麼我就直接說作案過程吧。”

李維甚至都不聽列車員的辯解,徑直開口說道。

“今天中午的時候,被害者去找列車員,詢問關於因為泥石流導致的列車晚點的問題。在他回自己的房間時,不小心和從僕人房間裡出來的奧維莉婭小姐撞在了一起,然後被害者的檔案箱被撞開,裡面的東西散落一地———其中也包括近千鎊的錢。”

“這麼多錢?”

聽到這裡,其他人也是大吃一驚。

“他帶這麼多錢幹什麼?”

很快就有人自然而然的提出了疑問,畢竟現在有打孔卡的出現,一般人都不帶那麼多錢了。

更別說有錢人,誰願意帶幾百幾千鎊金幣在身上啊?這又不是搞負重訓練呢。

“這隻能去問被害者本人了。”

李維做了個手勢。

“當時在場的有我,奧維莉婭小姐和她的僕人,以及那位列車員先生,我想,就是那個時候,列車員看到了被害者帶的錢。可能當時他只是記住了這件事,並沒有什麼想法。也可能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有了這個念頭。總之,在快到下午茶的時候,他去了被害者的房間,然後用萬能鑰匙偷偷開啟了房門。”

“………………………”

列車員沒有說話,只是緊咬牙關,站在那裡。

“當時被害者並沒有入睡,而是背對著他,似乎正在翻找什麼東西。他的箱子大開,那些錢就躺在那裡,誰都可以撈一把。而看到這些錢,列車員先生就行動了,他直接砸翻了那位被害者,接著把錢都收了起來,然後再裝作第一發現者的樣子,從房間裡衝了出來———畢竟只要沒有人看見,誰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進的客房。”

李維說著,做了個手勢。

“你也別問我要證據了,證據已經找到了,在行李車廂的列車員休息室裡,我們發現了這些金幣,還有這把沾著血跡的錘子。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那………那些錢是我的,是我攢下的。”

“哦?那上面的血跡和指紋又怎麼解釋?”

李維示意安東尼舉起手中的一大堆錢幣,向眾人展示了一下,只見在這些金光閃閃的錢幣上,暗紅色的血跡清晰可見。

看見這些血跡,眾人都是面色微變,哈德曼夫人更是直接轉過頭去,不敢多看。

“如果你堅持這是你的錢,那不介意我做個指紋鑑定吧,既然這是你的錢,那麼我想上面應該不會出現被害者的指紋才對。”

這一刻,列車員的面色,終於徹底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