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遺言

陳氏躺在床上，指揮女兒將床頭的雜物挪開後，用手輕輕摩挲牆面，一個半尺見方的與牆皮同樣顏色的木板被取了下來，牆上露出一個小洞。

宋小月在孃親的示意下，將手伸了進去，摸出一個小木盒。

木盒上著鎖。

這次不用陳氏提醒，宋小月就抽出掛在胸前的鑰匙，將鎖開啟。

盒裡子擺著一副銀手鐲、一個銀項圈，外加一個玉扳指。

“這是我和你爹撿到你時，你身上的東西，除此外，還有二百兩銀票，這些年銀票都花光了，怎麼花得你也清楚，只留了這些東西能交給你。娘時日無多，有些話該交待你的，還是要交待清楚。”陳氏邊喘著粗氣邊絮絮叨叨。

她死不足惜，只是放心不下年幼的女兒。

她想為女兒安排好一切，可她時日無多，來不及了。

“原本想著在我死之前，將你和李家二郎的親事辦了，這樣即便我走了，你也能有個依靠，遞了幾次話，你那未來婆母都不曾過來，李家也沒人上門，我就知道這門親事成不了。那李家、李二郎成不了你的依靠！你二叔一家一直對咱家的房子虎視眈眈，我這一走，他們必容不下你。”

“你二叔奸猾，為了霸佔房子肯定不會留你，不是你將賣了就是隨便找個人將你遠遠嫁人。”

“將我埋葬之後，不用等七七，你就拿著信物去信陽城尋親，當年我和你爹就是在那裡撿到的你......”

“千萬別留在村裡，這裡住的都是宋氏族人，他們即便可憐你，也不會向著你，你自己得多長些心眼！”

宋小月一邊幫孃親順氣，一邊點頭應是。

她早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是撿來的，但還是第一次聽孃親如此鄭重提起她的身世。

對於孃親說的那些，她也早有心理準備。

一年前爹去世，二叔就有意將他們娘倆趕出去，可她娘也不是軟柿子，又佔著長嫂的身份，才沒讓他得逞，她們娘倆才能一直生活在這屋裡。

這是她娘辛苦蓋的房子，憑什麼她們不能住在這裡？

即便不住，也不能便宜了外人！

宋小月心裡這樣想著，卻沒表現出來。

“娘，您後悔當初留在宋家麼？”宋小月輕輕問陳氏。

在她看來，她養父宋大強，身體病弱、長相一般，為人有些拎不清，耳根子軟，唯一的優點就是老實木訥、還算聽孃的話。

與她漂亮、能幹且主意正的養母根本不般配。

憑她養母的外在條件，根本不用在宋家這樣憋屈。

陳氏聞言，輕嘆一聲，“有什麼好後悔的，若不是遇上他，我可能早就深陷泥沼，屍骨無存了，哪裡有這十幾年安穩日子，哪裡有你這麼貼心的女兒，與那不見天日的生活相比，那些委屈算什麼！娘呀，知足！只是娘這一走，你往後的日子怎麼過呀？”

要強了十幾年的陳氏為女兒發起愁來。

陳氏出身官家，只是家中犯事，父兄被砍頭，她和母親被貶為官奴，母親當時就撞柱而亡，她沒有尋死的勇氣，只能由著官差押解送去青樓楚館。

好在她還有些運道，被押送途中，押送她的那個車隊遇到狼群，一隊人死的死、逃得逃，而她嚇得慌不擇路滑下山坡昏死過去，後被路過的宋大強救起，揹回家。

宋大強身子弱，家境也不好，一直沒說親，冷不丁撿個年輕漂亮姑娘回來，宋家人動了心思，也不管陳氏什麼身份，願不願意，等她身體稍好就強硬為兩人辦了婚事。

在陳氏看來，即便宋家不是什麼良善人家，但也比淪落青樓楚館要好，也就順勢留在宋家。。

她並沒有對宋家坦白自己罪奴的身份，只說父母雙亡，無親無故，是個孤女。

初時怕她逃走，宋家還對她多有監視，後來發現她肯踏實跟宋大強過日子，才沒再約束她。

原本要打一輩子光棍的宋大強白得了個漂亮媳婦，自是對媳婦千好萬好。

因著宋大強體弱，宋家公婆指望小兒子宋二強養老，一直偏心宋二強。

宋大強成親不久，就被分家出來，只分得兩間破茅草屋、二畝薄地和二兩銀子，家產大部分都留給了宋二強。

宋大強身子骨弱，不能外出掙錢，還時不時要吃藥，分家的銀子很快花光。

幸虧陳氏繡工好，憑著一手繡活也能掙些銀錢，日子倒也過得去。

成親多年兩人一直無子，宋二強則生了兩個兒子，也因著這個，宋二強時不時來他們家打秋風。宋大強認為自己無子，將來要靠侄子養老，每次都雙手奉上，那幾年陳氏靠賣繡品掙得銀子，被宋二強一有拿去大半。

後來宋大強病情加重，陳氏聽說信陽城有位老大夫醫術特別好，就想著帶宋大強去醫治，也就是那次路上，他們撿到了襁褓中的宋小月，得了二百兩銀子。

也因著有了宋小月的那二百兩銀子，宋大強才能夠買藥治病，多活了這麼多年。

陳氏不讓宋大強將得了銀子的事聲張出去，但也清楚他守不住秘密，於是在宋家人知道這錢之前，先用錢建了新房，又在醫館替宋大強交了兩年藥費，等宋家人聽說後，那二百兩銀子已花得僅剩十餘兩了。

宋家人氣惱之餘，終是想方設法將那十餘兩銀子得了去。

宋小月不是宋家親生的，也只有陳氏真心疼她。

宋大強對這個養女也就過得去，心裡更在意自己的親侄子侄女。

陳氏賣繡品的錢每次都偷藏一半，留著給宋小月買東西。

宋小月從小就很懂事，洗衣、做飯、拔草、餵雞很多家務都搶著幹，前兩年宋大強病得起不來床，陳氏忙著做繡品掙錢，家裡家外都是宋小月操持，就這宋大強臨終前仍將手裡的私藏的一兩銀子偷偷塞給了自家侄子。

這事宋小月知道、陳氏也知道，但他們都裝做不知道。

因為她們都是靠著宋大強妻女的身份，才能安穩地生活在宋家村。

他們對宋大強生養死葬，也算與他兩不相欠。

“娘，您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我會離開這裡去信陽尋親。”宋小月知道養母擔心什麼，如此安慰她。

陳氏得了女兒的保證，當天夜裡就安靜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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