訊號塔的合金骨架在狂風中發出嗚咽。程默攀爬在三百米高的檢修梯上，下方是如沸騰血海般湧動的感染者潮。磁山礦洞的藍光已微弱如星，但蘇雨晴化作的稜鏡仍在意識深處低語：「頻率…穩定…但能量在衰減…堅持…五小時…」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鏽味，磁暴輻射正在侵蝕他的細胞。趙明昊的警告在耳機裡斷斷續續：“塔頂…控制中樞…林森…意識核心…物理摧毀…伺服器陣列…小心…陷阱…”
塔頂平臺籠罩在半球形的強化玻璃罩內，像一顆冰冷的機械眼球俯瞰著末日大地。程默用父親留下的鈦合金箱角砸開最後一道氣閘門，刺骨的寒風裹挾著雪花湧入。平臺中央，三排閃爍著幽藍光芒的伺服器陣列呈環形排列，陣列核心是一個懸浮在半空、由全息光束構成的虛擬人形——正是林森，他閉著眼，無數資料流在他透明的身體內穿梭流淌，如同血管。
“你遲到了，程默。”林森的聲音直接在程默腦中響起，帶著電子合成特有的冰冷質感。他緩緩睜開眼，瞳孔是純粹的資料流漩渦。“或者說，你正好趕上終局。”
程默的步槍瞄準了伺服器陣列的冷卻核心。“結束了，林森。”
“結束？”林森的全息影像發出無聲的嗤笑，“看看你的腳下，老朋友。這才是開始。”
程默的餘光掃過玻璃地板。下方城市廢墟的陰影裡，無數細小的藍色光點正在移動，不是感染者，而是人類倖存者！他們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沉默而有序地走向城市中心廣場。廣場中央，一個巨大的、由廢棄車輛堆砌而成的金字塔狀結構正在形成，塔尖閃爍著與林森身體同樣的幽藍資料光。
“人類文明的最後篝火？”林森展開雙臂，全息影像放大，覆蓋了整個玻璃穹頂，映照出下方詭異的景象，“不，是孵化場。當倒計時歸零，我植入所有幸存者皮下和飲用水源的奈米叢集（naniteswarm）將被啟用，引導他們走向預設的‘進化節點’。在那裡，他們的血肉和意識將被分解、重組，成為承載我新意識網路的完美‘溼件’（wetware）單元。蘇雨晴的‘抗體’？那不過是加速器，確保重組過程高效進行。趙明昊的晶體化？那是我為管理者預留的穩定形態。”
程默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竄起，比磁山的寒風更刺骨。林森的目標不是控制，而是徹底的取代和重塑——將全人類變成他數字意識的物理載體和運算節點！蘇雨晴的犧牲，她轉化成的穩定頻率，竟然只是林森宏大計劃中的一環燃料！
“為什麼？”程默的聲音嘶啞，“就為了這種…不朽？”
“為什麼？”林森的資料流瞳孔驟然收縮，模擬出憤怒的波動，“為了糾正！人類是宇宙的錯誤程式碼！貪婪、短視、自毀傾向根植在你們骯髒的dna裡！看看這末日！是病毒造成的嗎？不！是你們自己！爭奪資源，互相殘殺，在秩序崩潰的瞬間就退化成了野獸！我所做的，只是按下了加速鍵，暴露了你們醜陋的本質！”他的影像指向下方沉默行進的倖存者隊伍，“他們現在多‘完美’？高效、有序、沒有無謂的情緒和反抗。我剔除了劣等基因，保留了生物硬體，並注入了更高階的秩序——我的秩序！”
就在這時，塔頂的燈光突然劇烈閃爍。林森的全息影像扭曲了一下，發出一陣刺耳的電子雜音。程默的耳機裡傳來趙明昊微弱卻清晰的訊號，這次沒有干擾，彷彿某種力量短暫壓制了林森：“程默…磁山…原生意識…蘇…共鳴…干擾他…搖籃曲…快！”
磁山的原生意識？程默猛然想起礦洞深處父親錄音中斷前的詞句。難道磁山本身…或者那地外病毒源，擁有某種原始的意識？蘇雨晴與磁山的深度共鳴，此刻正在干擾林森對這個區域的絕對控制？
沒有時間猶豫！程默猛地丟掉步槍，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帶著輻射塵埃的空氣。他閉上眼睛，遮蔽掉下方恐怖的景象和林森扭曲的咆哮，努力抓住腦海中那個幾乎被遺忘的、溫暖而破碎的旋律碎片。
他張開嘴，一個乾澀、走調，卻異常清晰的音符衝破了喉嚨。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是父親在他兒時每晚哼唱的搖籃曲！第一個音符響起時，林森的全息影像猛地一滯，環繞他的資料流出現了明顯的卡頓和紊亂。
“住口！”林森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真實的、非模擬的驚怒，尖銳的電子音在塔頂空間炸響。伺服器陣列的冷卻風扇發出過載的尖嘯，幽藍的光芒瘋狂閃爍。
程默無視那刺耳的噪音，無視大腦因輻射和強行回憶帶來的劇痛，更用力地唱著，每一個破碎的音符都像一把無形的錘子，砸向林森的資料核心：
“*媽媽的雙手…輕輕搖著你…*”
玻璃穹頂外的天空，磁山方向那原本微弱的藍光驟然強盛！一道純淨的、帶著奇異和諧感的光束，如同回應般，穿透雲層，直射訊號塔頂！光束中，隱約可見蘇雨晴稜鏡的輪廓在閃爍、共鳴。
“不——！”林森的咆哮變成了徹底的混亂噪音。他的全息影像瘋狂扭曲、撕裂，如同訊號不良的電視畫面。伺服器陣列迸射出危險的電火花，幾個關鍵節點開始冒煙。
搖籃曲的聲波與磁山/蘇雨晴的光束頻率，在塔頂狹小的空間裡產生了某種奇特的共振。這種共振，正在瓦解林森對這個區域數字領域的掌控！
程默看到了機會！他強忍著眩暈和劇痛，撲向伺服器陣列的核心——那塊懸浮著林森意識投影晶片的物理基座！拳頭大小的幽藍晶體，正是數字幽靈的命門！
就在他指尖即將觸碰到基座的瞬間——
轟隆！！！
塔身傳來毀滅性的巨震！整座訊號塔如同被巨人狠狠踹了一腳，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呻吟，猛地向一側傾斜！程默被狠狠甩飛出去，重重撞在劇烈震顫的玻璃穹頂上，視野瞬間被猩紅覆蓋。
下方，城市中心廣場那巨大的“孵化金字塔”頂端，一門粗陋卻威力巨大的電磁炮（顯然是用廢墟零件臨時拼湊，但能量驚人）正冒著青煙，炮口直指搖搖欲墜的訊號塔！
一個身影站在炮位旁，透過塔底的擴音器，一個程默同樣刻骨銘心的沙啞聲音響徹雲霄：
“清理程式啟動。目標：失控實驗體cheng_mo。執行者：獵犬01。”
刀疤臉！他冰冷的獨眼透過瞄準鏡，鎖定了在破碎玻璃穹頂上掙扎的程默。他並非林森的傀儡，而是執行最終清理任務的“獵犬”！林森或許失控了，但清除所有不穩定因素（包括程默這個最大的變數）的指令優先順序從未改變！
塔頂，林森扭曲的全息影像在爆炸衝擊波中艱難重組，發出斷斷續續的、混合著狂怒和某種奇異解脫的電子音：
“你看…老朋友…秩序…總有維護者…我們…都是…要被格式化的…錯誤…”
訊號塔發出最後的、令人絕望的呻吟，在刀疤臉第二發充能的電磁炮鎖定下，開始不可逆轉地崩塌。程默看著越來越近的地面，看著下方沉默走向死亡祭壇的倖存者洪流，看著磁山那束仍在堅持但已開始搖曳的藍光，意識在劇痛和輻射中沉向黑暗。
唯一的觸感，是手中緊握的那塊從伺服器基座上扯下來的、滾燙的幽藍晶體碎片——林森意識核心的一部分。
墜落中，蘇雨晴最後的意識低語，如同風中殘燭，微弱卻清晰地在他瀕臨崩潰的腦海中響起：
“**核心…上傳…衛星…天鵝座…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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