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

“母親——母親——!”

“白,白氏......咳咳咳!”

“老夫人?老夫人?!”

二孃三娘滔天的哭聲之中,四娘手忙腳亂扶住了因刺激過大而暈死過去的餘老夫人。

童老大夫剛一臉凝重的從東廂房出來不久,還未出院,便被重新請回去給老夫人診治。

站在廊下的穩婆身前的衣襟上還有大片血跡,沒拿到銀錢,也不知自己是該先走,還是該等等。

更遑論庭院中,還有正揪住周氏頭髮死命捶打的黃氏。

黃氏抓著周氏頭髮,毫不客氣的往周氏臉上扇巴掌,周氏那張如花似玉的臉上頓時紅腫更甚,但她仍不肯服輸,死命用指甲反撓黃氏的臉。

兩人的年歲差不多,但黃氏高壯些,這幾日又有連小娘子訓練身手,一聲悶哼後,到底是將周氏壓倒在了地上,又按住了周氏的手腳,佔了上風。

黃氏氣息喘的厲害,唇邊還見鮮血,卻只是怒目圓睜,死死盯著周氏,看上去恨不得啖其血肉:

“你這上不了檯面的毒婦!!!”

“大嫂從沒有容不下你,是你當年非想搶正室的位置,惹得大老爺厭棄,她還請老夫人做主,多給你填補了不少東西!你驕奢淫逸,將東西敗了個乾淨,不記她的好,也不感念她含辛茹苦將你的孩子視作親女十幾年——

你竟還要害她!!!”

周氏也惱,氣勢甚至不比黃氏弱上多少,仍在死命掙扎:

“我呸!什麼東西還一口一個大嫂——!”

“你以為那姓白的娼婦算是什麼好東西?!她自己跑出來,當著我的面,使喚我兩個閨女又是拿凳子又是捶腿揉肩,指不定在心裡如何笑我!”

“我罵她幾句怎麼了,她這種賤人就是欠罵!她自己福薄,沒那個命享受我閨女的伺候,不過被罵了幾句,自己倒先摔了,她就是命賤——”

【啪——】

黃氏怒火中燒,又狠狠扇了周氏一個耳光。

周氏還是沒有絲毫退縮,眼見手不能動,竟滿含怨恨的往黃氏面門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你原先也這麼打呂氏,將呂氏從家裡打跑,現在張口又是冤枉我,想將我也打跑!”

“我告訴你,我死都不會走,我生來就是為與檀郎同穴而眠......

不等到他回來,我絕不走!”

黃氏何曾受過這樣的汙衊,登時大怒,舉起手就是要再打,可手剛剛抬起,就被身後一道力道捏住了手腕,被從周氏身上拽了起來。

天地傾倒,黃氏一時錯愕,下意識朝後看去,喚了一聲:

“嘉娘...?”

可,可算是回來了!

只不過是一個多時辰,怎,怎會發生這麼多事!

這可叫她該如何交代!

黃氏雙目赤紅,心中難受的厲害,卻見餘幼嘉沉著臉,又再次將地上的周氏扶了起來。

黃氏大驚,以為去找人報信的連小娘子沒有見事情說清楚,連忙道:

“嘉娘子,你有所不知,今日就是周氏有意尋大嫂爭吵,大嫂這才......”

餘幼嘉揮手,示意不必多說。

周氏被餘幼嘉扶起,也是一臉錯愕。

畢竟,她從很早便覺得是這閨女佔了其他兩個閨女能留在親孃身邊的好處,不曾親近。

而自從幾月前她有意迎回餘家女眷,將餘幼嘉趕去周家之後,她們母女二人關係連表面的體面也沒了。

後來賭錢一事一出,她便更覺這能對親孃動手的小閨女爛心肝黑心腸,和她命數不合,更是一句話都不曾說過。

哪裡知曉,今日萬般指責之下,居然還是小閨女將她扶了起來......

周氏想起剛剛另外兩個閨女看自己如同殺母仇人一般的神情,原本恨天的叫罵到底是沒再吐出口,卻也沒有尋常言語,只是避開目光去,捂住了被黃氏扇疼的臉。

黃氏眼見周氏沒有被責罵,逐漸開始渾身發抖:

“嘉娘子,咱都知道,周氏是你親母不假,但她今日......”

周氏今日,可是害死了兩條人命!

白氏兩日一施針,每日三頓藥比飯勤,大家並非沒有看在眼裡!

她們自來到崇安之後,幾乎日夜不休的幹活,做這麼多,不就是為了日子能過的好一些嗎?

不就是為了小輩能有條活路嗎?

不就是...為了試著撿回白氏的命嗎?

為何只差一點兒,分明只差一點兒,白氏都能下地走路,眼見著有極大好轉,可卻因一人而一屍兩命?!

這人命,當真就如此賤嗎?!

這周氏,難道就能因為是嘉娘子的親母,所以縱使犯下殺人的大罪,也有人護著嗎?!

黃氏死死攥著拳頭,但凡長眼睛的人,都能瞧出她臉上的憤怒與不甘。

餘幼嘉沉默著,有些突兀的開口道:

“我知道你一定疑心我偏袒周氏,但我今日出去時,發現那蔣掌櫃的果盒和咱們的果盒極為相似,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這話當真十分突兀。

聽著像是渾不在意白氏的死,也不在意那個未出世的孩子。

只是總是‘生意’‘生意’‘生意’。

冷心,冷清,沒有絲毫人氣。

永遠冷硬到無人能走進她的心中。

黃氏咬著牙沒回,一路已經想明白些許的五郎垂眼,拉了拉阿孃的手,神情是一片難以言喻的悲涼。

整個院子沉寂了幾息,餘幼嘉突然抬眼,看著已經黑下來的穹頂,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後便是一聲響徹院中的爆喝:

“這代表咱們家有內鬼作亂!”

“那內鬼將咱們製作果糖的法子傳了出去!!!”

“我如此辛苦的想要留住你們每個人的性命——你們竟這樣回報我?!”

餘幼嘉怒火滔天,震的院中的幾人不敢作聲。

黃氏下意識道:

“不,我怎敢往外傳......”

怎麼可能將製作果糖的法子傳出去呢?

完全沒道理的事情!這可是如今家中賴以活命的賺錢法子!

餘幼嘉怒極反笑:

“你不敢往外傳,周氏難道就有腦子往外傳!?”

“白氏跌倒,你們一屋子的人,難道都沒有瞧見她有沒有碰到白氏?!”

餘幼嘉肝火燒的正旺,一點都沒客氣,一字一頓道:

“當時周氏與白氏爭吵,你們一定會去幫扶,我且問你,當時的情況如何,站在白氏身邊的人又有誰?”

黃氏被罵的混沌,下意識回道:

“大夥兒都在攔著周氏,站在大嫂身邊的人,只有二孃,三娘,還有......三弟妹。”

沒錯,沒錯。

確實如此,若是沒有記錯的話,當時雖然時局混亂,可大夥兒都在忙著攔住周氏,白氏當時還不生氣,只說讓身邊的二孃和三娘去親孃身邊照顧就好.....

她不生氣,更沒道理跌落!

只有,只有佔位不引人注意的洪氏,可能碰到白氏.....

可,可那又怎麼可能呢?

黃氏滿是血絲的雙眼一點點瞪大,而餘幼嘉臉上的怒意一點點消散,露出個令人見之膽寒的冷笑。

她抬步,跨過黃氏身邊言語卻是一派冰冷:

“你罵周氏的言語沒錯,但周氏罵你的言語難道有錯?”

“我那日沒有回來時,你也是如此‘問罪’呂氏的?”

黃氏整個人頭暈目眩,幾乎昏倒。

可餘幼嘉卻再沒正眼看她,環顧一圈後,抬步徑直往西廂房走去。

而後,雷霆一腳,狠狠踹開了門!